佟彤发现,上古时代的祖宗们,比后来那些精明的古人好糊弄多了。
大概是因为万物混沌,社会规范还没有完全成型。
她站在土著们面前鸡同鸭讲,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俄而,希孟也从树林中现身。
他不情不愿地也做了一些伪装:把自己的一身中衣裁成了短打,参照土著们的样式,松松垮垮穿在身上。
然而他终究没那个脸皮赤膊,还是很矜持地穿了上衣。而且在改造衣裳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加进了一些自己的审美。
导致他的衣服款式虽然和土著们大同小异,然而一眼望过去并不觉得俗气土气,反而有种栖居山林的隐士的气质。
他对自己这个形象不甚满意,哀怨地看了佟彤一眼。
土著大哥们一看到他,叽叽喳喳又议论了半天。每个人脸上神色各异,但并没有一个人表现出过分的怀疑。
希孟毕竟有将近千年的汉语言演变的经验,听了一会儿,对于土著大哥们的上古语音也有所入门,悄悄告诉佟彤:“把咱们当成了迷路的官宦人家子弟,说可以带路,让我们跟他们一起出山。”
“真淳朴啊。”佟彤感叹。
于是两人高高兴兴地跟着土著们走,路上,希孟用心聆听,没多久就弄清了这群土著们的来历。
“好像是修路的。”他悄声对佟彤说,“要在山中开出一条路来。工程已经完毕了,明天就等他们的‘大王’验收。”
npc大哥们大约都已在基建岗位上服务多年,好不容易修成一条路,人人脸上兴奋愉悦,等着明天被“大王”嘉奖赏赐。
这就意味着,他们是在往有人烟的方向走。
佟彤和希孟简单商议了一下,决定跟着。
上古时期,整个中原都充满了毫无人烟的野地,村庄稀少,至于城市更是凤毛麟角。
单靠自己的直觉和方向感,很难准确地找到人类聚居区。
一队土著,还有两个勉强维持身份的穿越客,友好地前后行进,偶尔对话几句,十分客气。
由于创作层是思维模拟,佟彤被希孟稍微点拨了一下,就觉得自己也慢慢听懂了他们的话,好像脑海中被自动植入了土著们的语言发音规律。
可是没走几步,又一桩神奇的事件发生了。
只见一头艳阳忽然暗了下来。没有乌云,然而一个巨大的黑影缓缓移动,将炫目的红日一点点吃掉了。
几颗星星从天幕中现身,越来越亮,神气活现地宣示黑暗重新降临。
土著大汉们惊慌失措,齐齐惊呼。
佟彤也觉得很新鲜,轻声跟希孟确认:“哇,日全食。”
扑通,扑通,土著大哥们先后跪在地上,不顾地面上湿漉漉的青草和泥水,对着那正在消失的太阳大放悲声,重重的磕头。
古人认为日食乃大凶之兆。白日被吞噬,光明被抹杀,定是上天发了不得了的怒,把怒火撒在弱小的人类身上。
更何况这种把太阳吃干抹净的日全食,古代皇帝遇见了要下罪己诏的。
现在大概还没有皇帝,但也说明这个世界的统治者出现了相当的道德问题。
至于平民百姓们……
没别的办法,只能朝上天磕头膜拜,乞求神明放过自己,劈雷的时候瞄准一些,别把我们这些勤勤恳恳的劳动人民劈成炮灰。
佟彤和希孟有些好笑地看着大哥们磕头。
直到他俩意识到……
两三个土著大哥直起身,怒气冲冲地看着他俩,张口就是一串强硬的话。
希孟勉强听出来,是责备他俩为何不跟着一起跪拜上天。
他自然不会跟这些憨憨的大哥们一般见识。告诉他们:“过得一刻,太阳就会重新出来的。”
可是等了一刻又一刻,天幕反而更加黑了,原本还留着一个戒指圈儿的太阳,居然在阴暗的侵蚀下步步退让,彻底被黑雾笼罩个干净。
土著们吓得神魂不定,丢下手里的工具,高声乞求太阳快回来。
佟彤也惊讶不已。在她印象里,日全食最多持续几分钟啊。
不过创作层里出现一些违背自然规律的事儿,也并非第一次。小昭的世界里连怪兽都有。这里区区一次天象异常,算不上什么太魔性的设计。
希孟悄声对她说:“看来这个创作层的主人,对此次日食的心理阴影非常深刻。”
有道理。小昭的执念是远洋航行,所以在她的世界里,大海成了超越人类世界的神奇存在。
而这里的超级日食……
佟彤跟着小声推论:“我猜这个创作层的主人不是一般人。很可能是个贵族之类。”
越是高高在上的人,越怕天象异常。因为这相当于直接在他们的绩效考评里盖了个巨大的“不合格”。
在佟彤的印象里,许多荒yín无道的昏君,手下大臣们怎么劝谏都没用,最后还是被日食、月食之类的天象镇住,开始做好事。
所以,要找到这个“窃听器”的使用者,最好跟着这帮土著壮汉一起,去到“王宫”里转转……
可眼下漆黑一片,壮汉大哥们谁都没有继续走路的劲头,都唉声叹气地坐在地上,讨论着世界末日还有多久到来。
佟彤费劲地辨认着他们的话。
“原本预定明日返王宫。要是误了时刻,咱们都得被处死!”
“唉唉,要不跑吧……”
“跑哪儿去,眼前什么都看不见……”
“肚子饿了,干粮在谁那儿?”
“别慌别慌,谁打个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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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之中,人的视觉被剥夺,其余的感觉反倒被放大,变得格外敏锐。
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只听得阵阵风声鸟鸣。木叶萧萧,崎岖的山石不时滚落,远处传出各种夜行动物的叫声,听起来格外渗人。
现代社会绝不会出现如此彻底的黑暗。天上会有飞机、人造卫星的闪光,远处也许会有城市灯光,再陡峭的山石背后,也会有高速公路和隧道的微弱光亮。
但此时什么都没有。
土著们开始尝试点火。电视剧里那种一擦就着的火石火绒还没发明出来,他们用的是木燧。
也就是钻木取火。
众人开始忙活,忘记了质问两位迷路旅人为何不敬天地。
哗啦啦,哗啦啦……
正在这时,天降暴雨,水流如注。
所有的木料都浇得透湿冰凉。
漆黑的夜空里哀声一片。
“啊啊啊,天亡我!天亡我!”
“今日要死在这里了!”
“没有火,没有光,如何过得通天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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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彤感到一只手搂住她的肩膀,带着她后退几步,靠着一株巨大的古木。
“没事啦,我不怕。”她嘴硬,但心里有点小羞羞的,乖乖挨在希孟旁边,“咱随时能退出,没事。”
这个原始世界肯定不会是第二个精神病院。就刚才,土著大哥们对她的衣着感到讶异,却没到怀疑的程度,整个创作层就很明显地震了一下。
希孟在她耳边说:“会不会是这个创作层的主人知道有人入侵,因此故意黑了天空,让我们寸步难行?”
佟彤:“哎呀,也有道理……”
周围确实越来越暗了,连空气都像是挥发了的墨汁。她完全看不见希孟的脸,只觉得一小团热气呵在自己耳畔,皮肤触感被放大无数倍。
忽然就脸红耳热,有点想逃的感觉,又被关在黑暗的牢笼里,不知该往哪儿下脚。
明明是个很正常的悄悄话操作,放在青天白日大庭广众下,谁都不会觉得过分腻歪;可偏偏放到现在,就有了一种耳鬓厮磨的温热感。
偏偏他还不是故意的,撩人不自知,低低的声音继续催促:“想想办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