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她显然不在乎自己何等窘迫,只跪在甲板上,一个劲地求医生救命。
求求你们,救救他,求你们了。
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她却连擦都不擦一下,但是,男人身上被海水泡发的血迹,她却一点都不耽误,拿着160毫米的小手一遍遍擦拭着。
可是,她的手那么小,怎么能擦干净呢?直到正反面全都被染成了红色,还是有源源不断的血从那个洞口汩汩流出来。
“为什么止不住啊……为什么擦不干净……慕白哥……慕白……你睁睁眼,告诉我怎么办才能让它不再淌好不好……”
随行医生紧急地替男人做着包扎,可是,厚厚的纱布很快又有新鲜的液体渗了出来。
陆长则也加入了抢救,白色西装沾上了大片的血迹。
但是,作为一个专业医生,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子弹恐怕已经伤及内脏,否则,不会经过海水的浸泡后还能流出这么多血!
船上没有齐全的医疗条件,他们赛跑的,不是医术,而是时间。
“把航速再加五节!”
陆长则站起身来,神色严肃地命令下去。
接着,看向犹如魔障一般始终拉着纪慕白絮絮自语的女孩,金丝框眼镜下面掠过一丝叹息。他想了想,还是蹲到她身边,“不要怕,纪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其实,他是医生,最不该给病人家属虚假的期待,但是,面对这样的秋也,他第一次有失医德。
而他的安慰却像是一针镇定剂,将秋也内心杂乱成野马的心绪抚平,她睁着泪水涟涟的杏眼,小心谨慎地看着他,“真……真的吗?”
“嗯,真的。”
他又违心了,但是,既然已经开了头,便说到底吧。
“我们很快就会靠岸,救护车已经等在那里了,你放心。”
秋也的印象中,陆长则一向是行事稳重之人,有他的保证,果真安定了下来,她紧紧抓着纪慕白的手,试图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他。
慕白哥,再坚持一会,就一会……
可是,她不是傻子,她能感受到纪慕白的体温在渐渐下降。
她恐慌,却必须要麻木自己……
游轮靠岸,保镖们按照陆长则的指导,小心地将纪慕白转移到担架上,接着,便迅速往救护车上赶。
秋也追在后面,她的步伐跟不上身强体壮的保镖,一路跌跌撞撞。但是,视线却一直追随着担架上因为失血过多而面色苍白的男人。
其他人,其他事物,再也没有一个能入她的眼。
她只知道,纪慕白现在不能没有她,而她,也只有时刻看到他,才能安心。
然而,就在她快要追上的时候,却忽然撞上一堵肉墙。
男人的胸膛坚硬、宽阔,像是石头砌成,将近一米九的身高曾让秋也一度自卑,感觉自己在他面前跟个小虾米无二。
她的脚步狠狠一顿,心脏急速回血。
接着,她慢慢抬起头,与那道深邃沉敛的目光直直对上。
仅仅一秒钟,她这几天勤练舞蹈而拉开的筋骨便像是被人强行灌入了水泥钢筋,立刻让她整个人僵硬成一块石头。
她的嘴唇控制不住地颤抖着,拳头紧紧攥起。
只不过,就在男人以为她会给他一拳的时候,她却忽然裹了裹身上湿透的外套,然后,低下头,越过他往救护车跑去。
傅寒笙伸手欲抓,却只触碰到她冰凉的衣角。
他回头。
看着她踉踉跄跄的跑姿,看着她破烂的裙摆,看着她极度狼狈的模样,他怔住了。
过后,那只停在半空的手慢慢收了回去,随即,紧攥成拳。手背虬起的,是贲张的血管,亦是隐忍的怒龙,只待一个机会,便要翻江倒海,毁天灭地!
陆长则走过来,朝女孩近乎逃离的背影看了一眼,压下心里的叹息,随后便正色道,“傅景渊弃船逃跑,老燕正带人追捕,这次,若不能斩草除根……”
若不能斩草除根,让傅景渊侥幸逃过,只要他成功与宋荣汇合,那么,无疑将是个莫大的毒瘤!
后面的话,陆长则没有说出来,但是,两人都心知肚明。
这时,女孩已经上了救护车。
傅寒笙将视线慢慢收回,然后,面色郑重地对陆长则说,“老陆,这次,谢了。”
基于两人多年的默契,陆长则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拍了拍他的肩膀,“救我大嫂,分内之事,只不过,秋也的心,可能已经千疮百孔了。”
闻言,傅寒笙立体深刻的脸上袭上一抹黯然,不过,最终,他却将情绪全部敛下,又恢复了冷静肃杀的模样。
“你留下,帮我,照顾好她。”
话落,不容对方拒绝,傅寒笙转身朝着码头的方向走去。
这里早就被他们的人全线封锁,滴水不漏,码头边站满了整装待发的保镖,神色肃穆不苟。
陆长则看着男人那道挺拔如松的身影汇入一众黑衣保镖之中,风扬起,衣袂飘飘,没有诗意,只剩寒冬。
不知为何,他竟觉得这画面太过悲怆,有种,壮士一去不复还的苍凉……
他知道,此次,注定了是一场硬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