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张打湿的帕子在擦拭自己的泪,陈七蓦然睁眼,纱帐下她的眼珠大而明亮。
多少次了,自己睁眼再也不是在洛阳齐府,陈七暗叹一声,小婢却跪下连声道:“姑娘饶命,姑娘饶命!”
丫头很是畏惧这位霍家大小姐,她动辄就要抽你一鞭子,现如今璎珞姐姐又不在,便再也没有人能劝得了这位凶蛮小姐了。
霍青棠是个崇尚武力的人,她凡事能让人家闭嘴一般都用鞭子解决,绝不会与人有口舌之争,霍大小姐向来都觉得自己是一位真正的淑女。
那丫头抽泣不止,霍青棠低斥了一声:“闭嘴!滚出去!”
陈七做了几日的霍家大小姐便养了几日的病,她已经认得了屋里的几个丫头几个婆子,这霍大小姐牛一样强健的身体如今卧病在床是因为她擅自撵走了自己的乳母。
家里什么样的传言都有,适才那个动辄哭哭啼啼的丫头春香就功不可没。
霍大人偶尔出去喝花酒,霍大小姐的继母便怂恿霍大小姐大闹鸣柳阁,霍大小姐还抽了红牌黄莺姑娘一鞭子。
黄莺哭哭啼啼要个说法,兼之继母早前举报霍大小姐私自撵走乳母,霍大人心有郁气,霍青棠又在花楼不合时宜大嚷:“huò_shuǐ仙,你不是个男人,被个脏女人耍的团团转!”
霍大人名水仙,同僚们一般都避开这个名字唤他的字桂芳,虽然字也没比名好上多少。霍大人气急,他在黄莺的香闺里当场就赏了霍青棠两个大耳刮子。
霍青棠生母早逝,huò_shuǐ仙平日里极为纵容她,生怕女儿对生活有些许不满,直到霍青棠大闹鸣柳阁,他才下定决心要狠狠治治她无法无天的性子。
huò_shuǐ仙回府后亲自执法,用力打了霍青棠二十大棍,他混迹衙内多年,打人极有章法,棍子打下去只是疼,绝不会伤到肺腑。
谁知霍青棠竟真的撒手西去了,如今占着霍青棠强健身体活下来的却是曾经身有残疾的陈七。
陈七年少时见惯了陈府内宅各样手段,她直觉霍青棠死的蹊跷,想来还是要找那个贴身大丫鬟璎珞来问问才好。
霍青棠在屋子里又养了几天病,这几天并没有看见她的父亲,不止打了她的父亲没来看她,许是知道自己不受欢迎,那个怂恿她坏事的继母也没来看过她。
门外有响动,那个时常双眼含泪的丫鬟进来期期艾艾道:“大姑娘,夫人来看你了。”
霍青棠眼风扫了一下这个唤作春香的丫头,细瘦的眉眼,羸弱的身板,偏偏就是个无事也要生出点涟漪的人。
瞧,自己一没打她,二没骂她,连话都没说过一句,她就算是惧怕自己,这瑟瑟发抖的模样也太过了。
霍青棠点头:“那就请夫人进来说话。”
春香愣了一愣,今日的大小姐怎么这么好说话,平日里夫人一来她非得摔破几个杯子,如今倒是奇了。
霍青棠见春香眼珠子在闪,便催促道:“去呀,别叫夫人等久了。”霍青棠温和笑意里分明又透着三分寒意,春香轻飘飘道了声‘是’,方又出去了。
张氏今年二十有五,她生的算是漂亮,小巧的瓜子脸还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只是皮肤不白,减了三分美貌。张氏穿着一件深碧色的交领衫衬鸭蛋黄的长裙,腰间系着玉色的丝绦,霍青棠暗暗摇了摇头,她这样的肤色,怎么选了碧色的衣裳来穿,岂不是压得肤色更加无光。
“姑娘可好些了?我这些日子总是担心着姑娘呢!”张氏声音还颇为好听,说起话来清脆悦耳。
霍青棠抿嘴一笑:“好多了,总算是大难不死,至于有没有后福就不知了。”
张氏连忙打断:“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姑娘慢慢大了,这些混话可不要随意胡说了。”
霍青棠怀疑张氏,她出言试探,张氏并不显慌乱,这样说来张氏不是心思深沉就是真的无辜。一个六品小官的妻子能有这样的城府?霍青棠却是不信的。
“夫人,请喝茶。”春香单薄的身影又晃了过来。
霍青棠冷哼一声,春香却受惊一般端着茶水的手都不稳了,她纤细的手腕处恰好露出一段淤青来。
张氏接过茶水,“哟,这手怎么了?”
春香立时跪下,眼圈通红,一副受了大委屈的模样。
霍青棠眼皮子耷拉一下,哼看一句:“有话就快说!只怕一会儿你就是愿意说,夫人也未必愿意听了。”
一个小丫鬟动辄含泪发颤下跪,霍青棠简直有捏死她的冲动,自己连手都不曾碰过她一下,这又做戏给谁看呢。
春香紧紧咬着下唇不肯说话,眼泪却快浸湿了衣襟,霍青棠怒极反笑:“是不是要我抽你一鞭子你才会好受些?可别真把嘴咬破了,府里不会要一个身有残缺的丫头,你的去处可有着落了?”
春香‘哇’的一声痛哭出来,话语断断续续:“奴婢...奴婢得罪了大姑娘,夫人救救奴婢吧,奴婢...奴婢愿意给夫人做牛做马,报...报答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