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得很快。后宫得知后,在德妃的带领下,各路嫔妃一起出动,抄经吃斋,为太后祈福,皇帝更是心急如焚,恨不得立马赶往现场。看着面前一众忧心忡忡的儿女,想到已经拍马而去的安荣和三皇子,纵然大家的爱心都一样无差,但宣和帝未免还是在心里比了个高下。哎,舍不得她嫁人了啊。
唯有容妃,她月子里恢复的不大好,小皇子又离不开人。小皇子排列第五。自打四皇子夭折,宫廷里就没出现过男婴。宣和帝的重视可想而知,他的儿子实在不多,所以特许容妃不用来,在自己翠微宫念念佛就可以了。容妃得了特许,心里自然是自豪的。但现在又多了丝疑虑,毕竟太后是接了她的密信才急着赶回来的。
“娘娘,说起来也怪,太后怎么那么讨厌月牙呢?上次宫廷聚会的时侯,那么多公主都戴花钿。太后也没说什么,但看到安寿公主的时候,脸色立即就变了。盯着她额头看了好一会儿。奴婢现在回忆起来,安寿公主是描了个月牙。”
这宫女开了口,倒叫容妃略微清醒了点。她一开始只觉得重点在纹身上,从没想过图样。先下努力回忆一番,把平日太后的异常都翻出来看,好像还真是如此。且不说平日朝见的服饰,便是她居住的偌大重华宫,珍贵物件如此多,却一件跟月有关的都寻不出来。那月又有什么古怪呢?
弯月。月是个意蕴丰富的标志。望之可思乡可怀人,可感慨历史兴亡,还能朝拜一下,以欺获得庞大的力量。那是夜的眼,是太阴之精,着迷求仙修道的人,都认为它会赐予人类强大的力量。
大夏西南,沼泽丛林密布,那里曾经有个奇特的宗教,拜月,以月为图腾,信奉月神,有着数量不大,却极为虔诚和封闭的拜月教教徒。
当初先帝还是番王,太后还是王妃。在对西南夷的战争中,一开始张家率领的大夏jūn_duì接连失利,甚至丢失城池,亲王被困。而那个时候,还是王爷的先帝,选择了夜缒而出,抛下了自己的妻小……说是去搬救兵。
难怪,难怪当初因为赵雀眉的婚事,张氏进京告状,勇毅侯府被推向风口浪尖,太后本要住持公道,后来却又三缄其口。雄武将军张家,就是当时出战西南的总负责人。危急时刻,丈夫贵为当地番王却只顾逃命,把自己抛下,她肯定寒透了心。以至于后来理所当然的迁怒了张家……都是你们没本事打胜仗。
容妃不知想到了什么,豁然张大了嘴巴。西南地区前后打仗打了三年,几次更换主帅,最后派出了北靖王才扭转颓势,步步得胜,最终西南各部,或招降,或管控,政策各有不同。唯有那拜月是被灭族,据说连教坛都炸成了飞灰。而太后,似乎是在战争彻底结束前夕,才跟先帝团聚的。那两年多时间,她在哪里?
容妃被自己的猜测吓出了浑身冷汗。太后……她是被拜月俘虏了吗?若真落在了拜月手里,那么长时间过的是什么日子?
事情的真相定然只有当初的北靖王知道,可北靖王在西南期间就染了病,回京不久就去世了。如今偌大靖王府只剩下一老一小。
容妃喝了一大口香茶,才平复了自己的心跳,抖抖的抱起了自己的五皇子,仿佛这小小的婴儿能给自己带来平静。
太后回京的车驾,翠华摇摇,迤逦排出了长龙。自从刺杀一事发生后,所经过地区都会派人保护,安全条件瞬间好了许多,但甲胄森森,旌旗摇摇,也让人觉得气氛忽然间压低了好些。
“赵大人现在怎么样了?”太后把腿放到火盆边,叫宫女捶着,一边喝茶,一边询问,声音里的关切之意十分明显。那天夜里,阴雨淅沥,无风无月,只有夜枭啼声。刺杀过于突然,众人仓皇失措,宫廷侍卫,哪怕功夫实在,但安逸久了,还是跟亡命之徒无法比。多亏了赵凤仪沉着应对,激励人心。
“赵大人左腿中了一刀,左臂有创口,但目前已经没有大碍。止血休养即可。”
太后点了点头,扶着婢女的手站起,去了另一辆马车。现在是晌午,众人埋灶做饭,修整车马。她自己撩开帘子,进入车内,却叫侍女在外等着。
马车内放着软塌,榻上趴伏着一个男子。黑黝黝的头发散在一边,□□出来的上身缠了好几圈绷带。斗笠和酒壶都放在一边。他就是当日从天而降的侠客。功夫精湛,出手狠辣,有万夫不当之勇。他一出现,护卫的压力瞬间就减轻了许多。当时一箭从背后射来,他被戳了个对穿,当时鲜血涌出,整个肩膀都湿透了。
太后心中罕异,她听安荣叽叽咯咯的讲过侠的故事,却还是不信,有人会萍水相逢,就豁出自己的命去救不相干的人?可是这一幕,就在她眼前发生。她看得清楚,那支箭,他原本是可以躲开的。他甚至侧身做出了躲的动作,然而他终于没有。因为他若闪开,那支箭就会伤到她。
太后几乎心脏骤停,诧异的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直到再也没有一个刺客出现,他才如一棵大树,轰然倒下。皇帝配给她的护卫,自然是忠心耿耿,但这个陌生人,他图什么?太后紧急调动宫女太医治疗伤员,尤其是他。
贵为太后,她竟然不嫌血污,就站在那里看着。哪怕太医几次请她回避,她也不肯放弃。这个青年实在是太让她好奇了。直到一声惊呼,引起了她的警惕。“怎么了?”
“这大侠可能是背后有疤,他这里贴了块假皮。我这清洗伤口的时候,指甲刮起来了。”宫女忐忑的回话。
太后更加靠近了些,低头一看,果然如此。她清了清嗓子,淡淡的道:“人家既有扶危济困之心,我们若趁机窥探,反而不美。所幸那里无伤,便做没发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