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考一向隆重,不允许一城自专。所以墨城按例派来了督学。
督学名义上能专断科考有关的所有事情,但实际上却会和地方保持暗中默契,并不会约束太多。特别是乐、数、书三科,督学不过走走过场,所以这三场也称文试。地方势力要在这里藏些猫腻,督学权当没瞧见。对应地,射、御、术三科,督学把控地更严厉些,所以也称武试。这一松一紧,却不是由于督学无能渎职,而是因为城池之间,道路难通,地方的科考只能是在本地举行。如此,中央指派的寥寥数人要让政令通行,只能出让一部分利益换取地方权贵的支持,中央和地方自然而然就形成了制衡。
今年来青江的督学也是如此。
督学姓“施”名“不予”,供职于墨城奉常司。除了一应名册、公/文,他还带了整整三千骁骑,浩浩荡荡。这些兵马是应马阔请援而来,马阔不敢怠慢,本想亲自出城相迎。部将马如龙却进言制止:大人乃是一城镇守,封疆大吏。施不予不过是墨城奉常司司长的幕僚,您就亲自出城。那如果来的是墨城城主,那又该用什么礼仪接待呢?
马阔毕竟是初为镇守,规矩上还有些不通,于是点头称是,改命为马如龙出城三十里相迎。马如龙不想堕了青江尊严,但却深知墨城将军趾高气昂的作风,应对地格外小心。却不料这个施不予在城外,当即客客气气地尽数交付了兵马,随即就带着几箱公/文轻车简行入了城。马如龙又是诧异,又是惊喜。这么多年,墨城总算来了一个好相处的。
其实马如龙不知道,这个施不予根本不是什么将军,而是一个地地道道地政客。文墨,修行,策论,兵法,施不予都懂那么一点,但都不通。科考往死里考,也就中了百里试;实在奢望不了文华、武英殿中郎;带兵打仗沒那手段和魄力,更拿不了军功。所以他在奉常司兢兢业业干了十多年,总是不能升迁。
这次总算给他逮住了一个镀金的机会。施姓是墨城大姓,马阔求援的消息没到多久,他就透过渠道得知白马妖族已退,便急忙毛遂自荐拿了这个差事,领了三千骑士慢慢悠悠来到青江。他知道自己不是块带兵的材料,白马也早早退了,想空手套军功少不了要倚仗青江镇守。而且他作为一个政客,最大的优点就是“知进退”,一点也没沾墨城将军那种说一不二的霸蛮脾气。他解了兵权,随即就被马阔请去赴宴。马阔一点儿也不端架子,连连敬酒,盛情半分不似作伪。施不予起初拿捏地很好,言语克制,酒水也饮得不多。次日马阔再请,歌舞酒水更胜昨日,施不予不禁有些飘飘然,豪饮尽兴。第三日马阔三请,言辞越发恳切恭敬,施不予心想马阔一个山野村夫倒还挺识货,看来是知道我墨城施家才来巴结,诶哟,看来我领功升迁的日子不远咯。心念一动,宴会上施不予彻底放开了姿态,击节高歌,喝了个酩酊大醉。
施不予自诩一个酒客。酒客都爱喝醉,施不予也爱,但他更爱作宴会的主角喝醉。他醉醺醺向马阔唱到: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马镇守啊,你这青江水酿出来的酒可比墨城烈多了,我可真要醉了。
马阔先干一碗,说道:哪有醉了的人说自己醉了的。施将军,来,我再敬你一杯。
施不予咽了两口口水,而后把脖子一扬,又一碗酒倒进了肚子里:我在墨城喝酒哪一次服过软,哪一次我醉过,谁人不叫我一声千杯不倒小郎君。他低头看了看酒杯,接着说道:真是好酒,真是好酒。
马阔对干一碗,说:青江从不缺粮食酒水,施将军喜欢,给你运上两车酒又何妨!
施不予说:却之不恭啊却之不恭啊马兄。马兄海量在下服了。人都道‘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却不知道青江里马兄才是真英雄,真豪杰!
马阔喝酒地动作一顿,手悬在了半空,神色黯然地说道:施兄不知啊,老镇守老当益壮,突然让位给我,我也是诚惶诚恐,总怕这位子坐的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