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低沉沉的声音蓦地插入,沈羡鱼虚虚握着酒杯的手一抖,洒出半边桌子的酒。
陆冉空一身黑衣,坦然落座。
一身的杀伐之气,在入座之时,片刻间消散。
众人面面相觑,在此之前的诸多猜测再次落空。
“陛下?”
她这时听到轻烟的声音了,攥着杯子的手不断收紧,一时间心绪紊乱,吩咐轻烟清理桌子,满手的粘腻抵不过心底的兵荒马乱
。
真是奇怪,曾经太多提防的人,竟在不知不觉间无时无刻不在侵扰思绪。
“微臣来迟一步,便以三杯酒赔罪。”
陆冉空眼皮子眨也不眨,连续喝了三杯下肚,空着的杯子被举起,滴酒未落地,的确是喝尽了。
宴会一时间陷入死寂,这场无声的赔罪,着实叫人捉摸不透。
酒醒,沈羡鱼笑出声,恢复漠然的态度,接了他的话,“陆将军当真是叫朕意外。”端起一杯酒,她喝了下去,以示对重臣的重
视。
到这时,宴会才终于有了点庆功宴的意思。
轻烟低低诶了声,沈羡鱼眼前模糊,支着手昏睡过去。
半晌后,好像有人将她扶了起来,沈羡鱼撇了撇嘴,只当是轻烟。
陆冉空将人抱回天子寝宫,正欲离开,手却被抓住。
“陆冉空,你到底当朕是什么?”
昏睡的人模糊道,陆冉空垂眸看她,神色不明。
……
翌日沈羡鱼扶着额头推开门,又要上早朝了。
轻烟急匆匆跑来拦下她,“陛下,大殿外,大殿外……”
“发生了何事?”
见她支吾了半天都不曾说出重点,言语间却是激动万分的,沈羡鱼不明所以,转头却是远远看见阶梯尽头背身而立的影子,墨
色盔甲折射冷硬的寒光。
面前直铺而下的数十层台阶外,军列整肃,在飒飒的风里静立。
北鸢的jūn_duì,占据了整个场地。
陆冉空转身,盯着沈羡鱼的方向看了很久,在北鸢议政的大殿外,在所有北鸢朝臣和将士的见证下,屈膝俯身,半跪而下。
“军权奉上,朝政笼心,陆冉空愿效忠陛下,千代万代!”
铿锵有力的声音穿云,隔了重重的距离砸在沈羡鱼心头,他的身后,万千将士齐齐拜倒,代表着他们彻底的臣服。
“陆冉空。”沈羡鱼喃喃地出声,定定看着眼前的人,一瞬间哑然。
几年里的抢夺,她以为的明争暗斗,在此刻终于落下帷幕。
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结局,那些曾经的提心吊胆,满心戒备,在此刻倒像是一场虚无的幻想,她躲了数年的人,甘愿站在她
的脚下。
沈羡鱼一步步拾阶而下,目光撞入那双墨染般纯黑的眸子里,陆冉空仍是半跪着,抬头凝视着她。
再开口,嗓音干涩,“你筹备了多久?”
陆冉空握住递到眼前的那只手,攥紧,站起了身,沉声道,“很久以前。”
很久以前了,或许是益州水患的时候,或许是那时花灯下看进她眼底的时候,又或者,是见到醉酒的她朦胧着一双眼看他时,
也许更早。
他的一切,总该是给她的。
所有的战场厮杀,也许从那时回京后抬头看到她的第一眼起,就注定了他今后的俯首称臣。
家国天下,他选择了成全她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