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思栩摇头:“没笑,你要跟我说什么?”
秦越鸣按着他的手用了点力,暧昧地问:“你想我说什么?”
“……”叶思栩看一眼自己身上的西装与旧时老怀表,“说戏啊。”
这大导演,怎么总跟自己这么不正经。
两人加上配戏的女演员,开始一本正经地说下一场怎么拍,镜头会怎么给,秦越鸣尤其注重人物角色的眼神和微表情,因此提前划重点已经让叶思栩准备过了,现在又让他简单的过一遍,找下感觉。
这一场戏,是叶思栩和一个女配角,一个家里的佣人暧昧的场景。
《玫瑰之死》中,女主角的儿子何至衡与家中漂亮小女佣发生关系,最后生子,但因他的玩世不恭与不负责任,女佣人带着孩子离开消失在他的世界,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曾经拥有过一个孩子。
这段人物经历是用来呼应,何至衡本人也是不知道生母是谁,被母亲卖掉后活在大户人家,与母亲最终也没有相认。
两代人的悲剧一遍一遍重演,在电影中形成戏剧化的呼应与映射。
搭戏的女演员比叶思栩经验丰富,和叶思栩也提前沟通过具体怎么对戏,怎么找感觉。
然而等到两人的这一场欲拒还迎、你来我往的对手戏正式开拍,却怎么都不对秦越鸣的胃口。
甚至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叶思栩好像不入戏,没找到一个度。
要么展现得太喜欢这个女佣人,显得过于热络,要么是显得过于冷淡,都不符合那种贵公子调戏小美女时既轻佻放肆又若即若离的暧昧感。
总体说来就是叶思栩太单纯太老实了,尤其是眼神过于清澈,矜贵有了,浪荡缺了。
秦越鸣摘下耳机递给助理,将外套的老头工具衫脱掉丢在椅子上,还拽了拽自己的黑色鸭舌帽,一副肉眼可见的不耐烦。
戏里,叶思栩正百无聊赖地坐在太师椅上,女演员费清是为他奉茶,端着托盘站在一侧。
这会儿,秦越鸣让叶思栩起身,自己拎了拎裤腿坐进去。
叶思栩就在身旁看着,似乎就看他在自己眼前那么一转身,一下坐,一抬下巴,眼帘半阖,何至衡那种轻慢又骄矜的味道就出来了。
他微微挑眉,对叶思栩道:“阿叶,你来演费清这一段,按照你的感觉走,不用完全走女步。”
“哦。”叶思栩忙去接费清手里的托盘和茶杯。
费清小声道:“淡定淡定,没事的,秦导就是tiao教一下你。”
等叶思栩扭头回到门廊外,秦越鸣对站到后头去的费清冷冷淡淡地道:“你走路时步子要小,尽量要婀娜,方老师怎么教的就怎么走。拿出女性那种柔美来,要展现风韵,别搞得跟一身正气的单位女领导一样。”
费清倒是笑了:“成,我再找找感觉。”
等叶思栩端着茶盘迈着步子慢慢走近前厅,走向秦越鸣时,他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的男人。
秦越鸣听见人来,眼皮子都未曾朝来人掀,只倨傲地斜乜一眼,开始说起戏中的台词:“今儿个风大,怎么偏开了西北的窗?”他偏着头稍稍一抬,眼神似在虚空中,“谁叫你开的?”
叶思栩注意到他的眼神也不是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而是仿佛实体一般,慢慢地从他视线平行的腰身位置,一寸一寸往上挪,又似有若无地往自己端着托盘的手上留意一眼,尤其是那白嫩纤细的手腕。
叶思栩顺着秦越鸣的眼神,立刻对上了戏,找到戏中的感觉,缩了缩手腕子,瞥一眼那西北面的窗户:“少爷,我这就去关,您先喝茶。”
秦越鸣抬左手随意在黄花梨柜面上点了点,开始轻哼一段戏腔,也不像叶思栩刚才那样哼得清晰,他是哼一段,眼神往叶思栩手腕手臂上挪一段,荒腔走板。
叶思栩一边放茶杯,一边低眸瞧他,看他修长浓密睫覆在眼上,看不清神色,但偏偏知道他在看着自己,那感觉zhuo烧着后脊,叫他无端端在众人面前、在摄像机前脑子发昏,眼睛发涩。
等他转过身去,又细细分辨,秦越鸣慢悠悠地哼着调子,等几乎听不出曲调时,又生生拉住了调,往回撕扯一般。
叶思栩虽然没法看到他,但却那么敏锐地知道,秦越鸣一定是在寻思、琢磨、打量自己,等自己快走到窗边时,一探身伸着手臂去拉窗户,那调子又往上走,明显起来。
叶思栩想,他一定是在看自己的腰看自己的腿看自己的臀,那眼神一定如楔子般嵌在他在意的地方,或许是腰又或许是背也或许只是一个大致朦胧的背影轮廓……
不知为何,叶思栩就是有这种直觉。
但直觉过后,叶思栩回过神,便惊讶地无以复加。
他当然知道秦越鸣会演戏,但不知道这么会演戏。
那种漫不经心,像是浑然天成,骨子里就透出来的,根本不用看到他的脸,就知道他声音中传递出来的轻佻浮薄与浪荡恣意。
叶思栩之前来片场都没注意到,似乎都是跟演员讲戏而已,秦越鸣没有这样正儿八经地入戏来演。
今天别说是叶思栩,其他好多人都看着呢,费清都笑着说:“秦导眼神了不得,勾人。我这要是天天跟您演对手戏,我啊回头得上你们家去。”
秦越鸣淡淡看向转过身的叶思栩,眨眨眼,一笑:“找到感觉了?”
“嗯。”叶思栩点点头。
“不用一样,你自己琢磨琢磨细节。”秦越鸣起身拍他的肩膀,正要走回去,却听叶思栩拉住他的小臂,手指扒拉在手肘处。
秦越鸣一低头,看他又不避嫌了,便问道:“怎么?”
叶思栩仰面皱着眉问:“我刚才走过去的时候,你在看什么?”
秦越鸣这会儿直勾勾地低眸看他,淡笑:“你猜呢?”
叶思栩点点头,若有所思。
等再次开拍,叶思栩学了秦越鸣的三五分,但他究竟不够老练,却又有一种新鲜生嫩的青涩暧昧。
秦越鸣坐在监视器前,仔细判断叶思栩眼神中的意味,那种介乎于少年与成年之间的,压抑不住的xing与yu似血管在薄薄的肌肤之下突突跳动,混合暧昧不明的神色,竟有一种奇妙的化学反应。
他看一眼镜头里的费清,无论年龄还是实际年龄都要比叶思栩大一些,成熟风韵味道都在。
一个模模糊糊地想法在秦越鸣脑海中慢慢浮现……
何至衡这个人物,应当是缺乏真正的母爱,而与微年长一些的女佣之间的感情,似乎也大可不必做得如此轻浮,而是可以从对年长女性的渴望切入……
等这一条拍完,秦越鸣都没有喊卡。
叶思栩也觉得奇怪,这么潦草就过了吗?他感觉自己还没找到最合适的方式。
他见秦越鸣打起电话,场记跑过来道:“你们先等一等,秦导说何至衡的感情线可能要微调,现在在联系编剧,让编剧过来一趟,一会儿讨论,你们先去休息吧。一会儿等夏若玟到了,开始拍女主戏份。今天估计没有你们的场。”
叶思栩一愣,问道:“为什么?”
费清倒是很无所谓地样子:“没事啊,临场改戏很正常,更何况是秦导。以前还改过主角戏,大改特改。”
叶思栩焦虑不已,他想,不会是因为我吧?
这会儿大家都收了阵仗,等女主角夏若玟到。
叶思栩休息了一会儿,瞧见秦越鸣就站在刚才“西北窗户”的位置,靠在那里,静静地不发一语,似乎在沉思。
他正要走过去,却听旁边副导演道:“别过去了,肯定是想怎么调整呢,回头得烦起来。”想了想,副导演递给他一包烟,“算了,给他递根烟。抽根烟,脑子转得快。”
“……”
叶思栩想,原来烟对于秦越鸣而言还有这种功效吗?
他问:“打火机呢?”
副导演瞥他一眼:“一看就知道不抽的,在里面啊。”
叶思栩这在掀开一看,果然塞在一边,他拿着烟走到秦越鸣身边。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将他高大修长的人影照在地上。
连影子都棱角分明,冷峻异常。
叶思栩站着好一会儿,秦越鸣才意识到身后有人,他扭头,发笑:“怎么了?”
叶思栩举起手来的烟盒,眨眨眼,问:“抽烟吗?”
秦越鸣看向远处,又收回视线:“你允许我抽吗?”
叶思栩想,现在你不是在烦躁呢?那还是抽根烟缓解一下,如果可以突破思路,就更好了。
他主动递上去一根烟:“就一根好了。”
秦越鸣拿着烟头,搁在鼻下,轻轻一嗅:“有你的味道。”
叶思栩嘀咕一句:“瞎说八道。”
他想到上次片场,戏里男演员给女主角点烟的画面,便递给他打火机,而是抬手挡了挡窗外的风,按开了火苗。
登时,秦越鸣的眼里冒出着火星子。
他戏谑地道:“给我点烟?”
“嗯。”叶思栩老实地将火递过去,眼神不敢看面前男人的脸和眼,生怕被他看穿自己的小心思。
秦越鸣微微低头,烟头靠近火苗,也抬手挡风,一边吸烟,眼神却一直盯着面前小兔子的瓷白面孔。
是了,这就是个被成熟女人勾引的富家公子,所有调戏,暧昧,你来往我,都变得如此顺理成章。
面前的小男孩只需要本色出演,就能做到最好。
秦越鸣眼底含笑,要不是碍于人前,真想揉揉他的脸颊,好好折磨他一番。
叶思栩没抬眼,自然也没有看到秦越鸣的眼神里那一抹徐徐燃烧的热火。
剧组的人都在各忙各的,偶尔有人往他们这里瞥一眼,也只看到叶思栩低头给导演秦越鸣点了根烟而已。
只是秦越鸣的助理刘学舒暗暗吐槽:秦导,眼神不要这么直白,剧组不是你谈恋爱的地方啊!!
刘助理:我真是为了剧组操碎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