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擎当然都知道。
今日种种,就是他设计的。
他早知道太子不堪的癖好,也知道此事一旦戳穿,皇帝必会包庇太子。原本,他没准备在此时爆出太子的恶癖,打算将其留到合适的时机,给太子致命一击。
谁知太子多管闲事,居然答应荣王的请求,同意帮荣王向皇帝争取,纳虞华绮为侧妃。
太子若出手,此番必能成事。
皇帝自不用说,向来对太子有求必应。而虞家……即便虞家长辈再疼虞华绮,也得顾忌太子这位未来的天子的喜怒。
闻擎在蕉城时,曾乍然听闻虞华绮被赐婚。
当时的心情,他不愿经历第二次。
只是他羽翼未丰,不能轻易出手,更不敢将自己对虞华绮的感情暴露人前。
毕竟皇帝和太子明着对他宠幸有加,暗地里,若不是他的身体还有些用处,早因为忌惮,将他秘密处决了。
所以,他只能设计,爆出太子的变态嗜好,给他找些麻烦,让他没空管荣王的闲事。
从梅良媛身边煽风点火、为虎作伥的宫女,到擅长做豌豆黄的兆福、鼓动小皇孙注意豌豆黄的宫人,一环扣一环,闻擎设计得天衣无缝。
唯一的意外,就是他没料到,小皇孙竟会坐到虞华绮身边,把虞华绮给牵扯了进去。
闻擎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的小姑娘到底年纪轻,心肠软,就是再聪明,一时也接受不了这样的遭污事。她又亲眼见过阮星,可不是要吓坏了?
闻擎打叠着耐心,慢慢把虞华绮拥进怀里,“知道你不忍。此刻太子妃已经给阮星灌了药,我会派人暗地里救下他,把他远远地送出皇城。”
他触碰到虞华绮冰凉的手背,敛眉,握住她的手腕,往里面输了些温热的内力。
虞华绮恹恹的,丝毫没有平日的娇蛮灵动,依赖地靠在闻擎怀里。
闻擎不会哄人,只好不甚熟练地轻轻给她搭着背。
过了会,小姑娘蹙着眉睡着。
闻擎抱着温香软玉,慢慢思量,接下来该如何做。
他其实冒失了。
现在就捅出太子私德不修,皇帝只会想方设法,帮太子隐瞒地更严实,日后若想再利用这件事,就难了。
他还答应了虞华绮去救阮星,此事若稍有破绽,他暗处的势力,定会折损不少。
如今形势愈发严峻。
他原准备耐着性子,一步步慢慢筹谋。可他活了十七年,从不曾想过,自己会遇上这么个小娇娇。他不能再蛰伏,他怕护不住怀里的人。
不破不立,总要寻个转机。
忽然,车窗外传来一阵隐秘的动静。
闻擎眉眼霎时冷冽下来,他把怀里的人轻轻放在软垫上,从木柜中取出薄毯,给她盖好。
他寻准时机,出了马车。
凌致隐在暗处,见闻擎出现,低声禀报道:“主子,皇帝方才发怒,亲手杖责太子十数板子。据说力道不小,太子流了许多血。”
闻擎闻言,薄唇微勾,浑身透着慑人的戾气,“回吧。只怕再过片刻,那位皇帝陛下,便会传召我了。”
果然,未几,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就亲自去寻闻擎,请他去前方的御辇。
紧接着,停滞了许久的车马们终于恢复前行,浩浩荡荡地往浒嘉围场而去。
待所有人都抵达浒嘉围场后,虞华绮因为身体不适,躺在备好的帐篷里休息。
虞老夫人年事已高,禁不住舟车劳顿,直接从教场回了虞府。周氏和虞歆又都在祖宅休养。
因此,虞家女眷的帐篷里,只有虞华绮和她的丫鬟巧杏。
虞华绮睡醒,正巧是午后最炎热的时分。
她绕着女眷们的帐篷,慢慢散着步,听说皇帝可能打了太子。可惜谁也不敢确定消息是否属实,只能小声议论。
虞华绮无声嗤笑。
“巧杏,别跟着我,我一个人走走。”
朝臣的女眷们,休息的帐篷聚在最北面。虞华绮往更北的外围走,举目望去,只有一片绿茫茫的草地,再远一些,就是绿野密林了。
她吹了会风,觉得人清醒了不少,准备回去。
眼前突然出现个人。
荣王在她面前站定,双眼明亮,笑得灿烂,“虞华绮,好巧啊。”
虞华绮没心思笑,她厌烦地垂下瑰丽的桃花眸,毫不留情地戳穿荣王。
“此处是女眷的住所,男子若想出现,需躲过两重守卫,绕过前方近百帐篷。”
荣王讪讪,挠了挠后脑勺,承认道:“的确不巧。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虞华绮转过身去,“何事?”
荣丸再笨,也察觉出了虞华绮的冷淡,他小心翼翼道:“你心情不好吗?”
虞华绮淡淡瞥了荣王一眼,她不知道,荣王是早就知道太子的恶行,还是今日才知,却对太子的恶行丝毫不以为意。
她也懒得问。
“王爷若无事,请容华绮告退。”
“等等!”荣王绕到虞华绮正对面,看着她,“我有事。”
虞华绮疑惑地抬眸,似乎没料到荣王能有什么正经事。
烈日当空,融融的风吹在她琼白面庞,她艳冶的眉眼柔亮得几乎要化在金光中,狭长的睫羽猝然撩起,露出两丸点水乌瞳,看得荣王都痴了。
“我爱慕你。”
荣王脱口而出,随即补充道:“我定会娶你。”
虞华绮微怔,轻轻绽开一个笑,“您的爱慕可真廉价。从前高喊着深爱楚云岚,为她不惜做尽一切。这才多久?”
荣王赶紧解释,“不是的,虞华绮,你听我说。我弄错了,其实我根本不爱楚云岚。”
虞华绮静静看着荣王。
荣王以为她是在鼓励自己继续说,“母后的掌控欲太强,后宫的其他女人又只知道勾心斗角。自幼,我就没见过楚云岚那样,风轻云淡,不染尘埃的女子。我以为我爱她,其实我不爱。她只是我这些年来,对于女人的一个幻想。”
虞华绮听不下去,转身要走,却被荣王不软不硬地拦住。
她没有办法,只好问荣王:“照你所说,你对我才是真爱?”
荣王被她直白的问法,问得有些脸红,呆呆地点头。
虞华绮懒得指出他的幼稚和花心,直接从现实方面打击他,“你的真爱,便是想要我给你做妾的爱吗?”
荣王愣住,眼里流露出几分痛苦,“我不是,我和庄文筠并未发生任何关系。我也不会喜欢她。”
虞华绮疑惑,“有关系如何,没有关系又如何?事情已成定局,你现在必须娶她。”
荣王被关了一段时间的禁闭,比从前沉稳许多,却还是幼稚,他哀求地看着虞华绮,“我会去求父皇,皇兄也会帮我,你不会一辈子都是侧妃的。”
乍然听荣王说起太子,虞华绮几乎欲呕。
她藏住眼底深深的厌恶,冷声道:“不必。”
远处,闻擎脸色苍白。他流了许多血,却不去休息,非要自虐般,看着荣王和虞华绮搭话。
他酸得要死。
但没有上前阻止。
闻擎知道,以虞华绮的脾性,和荣王如今的处境,无论荣王说什么,都只会多说多错,把虞华绮推得更远。
他勉强维持着理智,忍住酸意,等荣王那个蠢蛋,亲手推远虞华绮。
可他实在忍不住了。
闻擎举起弓箭,对着荣王的头,狠狠射了出去。
“唰——”长箭破风而来,荣王吓得立刻往后蹿。
箭身猛地落地,扎中草地间一只雪白野兔。
荣王正要发怒,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打猎打到了自己头上,却突然想起此处是女眷居所,来人大概率是个将门虎女。
他与虞华绮已经解除婚约,若私下见面,传出去对虞华绮名声不利。
荣王只好忍愤,迅速离开。
虞华绮留在原地,看了眼插在草地上的长箭,莫名其妙地回身。
谁知见到了闻擎。
她靡艳的容颜染上几分真切笑意,“闻擎哥哥。”
虞华绮见到闻擎,想起方才在马车上的事,心中不由生出几分别扭。她想问闻擎,为何要抱自己,又怕是自己会错意,人家只是单纯地安慰她。
闻擎被她唤了句哥哥,浑身寒冽气息平和不少。
“休息得如何?”
“挺好的。”虞华绮看着闻擎,眉心忽而蹙起,担忧道:“你的脸色怎么这样差,可是着了寒?”
“大约是累了。”闻擎不欲让虞华绮看出自己的异样,拔出地上串着兔子的箭,转了话题,“想吃烤兔子吗?”
虞华绮摇头,眉眼间的担忧愈盛,“我不吃。你快去休息。”
闻擎扬眉,露出淡笑,他甚少这样笑,刀削斧凿般的冷峻容颜展开,显得英俊不凡。
“我无事,我们去烤兔子?”
虞华绮心跳加快,鬼使神差地答应:“好。”
两人往北地密林里走了片刻,找到一条溪流,闻擎手法娴熟地处理野兔,架在火上烧烤。
虞华绮坐在他摊开的斗篷上,倏而蹙眉,“闻擎哥哥,你有没有闻到血腥味?”
闻擎烤兔子的手微顿,神色不变,镇静道:“有。大约是方才兔子流的血,残留在溪石上,还没被冲刷干净。”
虞华绮将信将疑,“可我觉得,这血腥味比你方才杀兔子时,还要浓。”
闻擎往兔子上刷了层油,“刚才吹了阵风,所以味道会浓。”
很快,烤兔子的油脂香味,伴随着香料的麻辣味渐渐溢出,盖过了浓厚的血腥味。
闻擎把烤熟的兔肉放在虞华绮手上,“酸果配烤肉最适宜。这林子里有许多酸果,我去找几颗,很快回来。”
虞华绮点头,“你小心些。”
闻擎的背影很快隐在山林间。
他解开衣襟,露出左上臂,被包扎得极严实的伤口。因为他不断烧烤的动作,伤口渗出许多血,把整块白绸都染红。
闻擎神色不变,解开渗血的绸布,用清水拭净伤口。
那是一道血淋淋的伤痕,横陈在他的左臂上。
除了这道新伤,他的左臂还有无数长短交织,纵横交错的疤。
闻擎给伤口洒上药粉,手法娴熟地重新包好。这般深的伤口,他却仿佛习惯了似的,处理半晌,连眉眼连都未抬一下。
随后,闻擎拿着暗卫找来的酸果,去见虞华绮。
虞华绮正拿小刀剔着兔肉。
闻擎看得眉心狠狠一跳,神情比方才给自己包扎时,可精彩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啦,二合一,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