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十九年五月初七,帝都凤华,苏府。
刀鸑鷟自梦中幽幽转醒,半睁眼眸,眼底不复昨日夜里的倦意,她偏过头来看金光一缕铺满了整个窗棂,倾洒至檀木案几,一时间竟是让她脑海浮白,愣了半晌,似已不记得闭眼睡去之前所发生的一切。
若是自此下去,什么也不去探究,不去细想,不去思虑,该有多好。
她自是有这般感叹,却知晓此乃自己心中向往,不得实现,虽满心无奈,也只得在心中告诫自己,不可让这颓败之气将自己所困。
她动作向来麻利,穿戴完毕便推门而出,只是今日院中竟是清静安稳的异常,倒让她颇感疑惑,不自觉地多出个心眼来,警觉地向屋外走去。
踏出廊下几步,并未瞧见什么人影,就连平日里必定会按时来唤她的云裳今日也未曾看见,她小心翼翼地移至庭院中央,愈发觉着这四下诡异,心中的不安与紧张几近要蔓延而出。
“是谁!”倏地,她瞧见庭院拱形石门旁有一身影一闪而过,看不真切,不禁大声喝到。
只是黑影似乎并未惧她气势,依旧在那门边闪动,只是此时衣摆一角已落入了刀鸑鷟眼中,她秀眉一蹙,不由得屏气凝神轻声缓步向那人走去,似是意图从背后制住那人。
这越朝那人靠近,她便越能确信,这人的背影她毫不熟悉,她来苏府已有一段时日,这府中之人皆过过眼,这两日也未听说公子招了新的家丁或是婢子。
忽然,心头闪过一念,难不成是那九幽圣教派来害她性命之人。
说时迟那时快,刀鸑鷟五指聚拢,以鹰爪之势扣住那人的肩胛骨,猛地用力一带,想要将那人的身子硬扳过来对着自己,却不想那人也并非寻常之辈,当即便以右手一把抓住她的纤细的手腕,转身向后退开一步,将两人拉扯开来。
“你是谁?”看清来人的相貌后,刀鸑鷟确信此人她从未看过,也绝不认识,言语间便不禁多出几分狠厉来。
没想到的是,那人却松开手去,与刀鸑鷟四目相对,竟因她海蓝色的双眸微微一怔,不过他迅速地掩藏了自己的情绪,便恭敬地颔首行了个礼,“在下银决,是辰公子派来保护阁下的。”
“保护我?”苏府向来有苏越的人手保护,一般人该是很难靠近的,他或许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歹人,只是这男子言语怪异,反倒让她的疑惑愈发加深了。
“没错。”银决点点头,又解释道:“方才是银决唐突了,未请人传话便擅自来了这庭院内,让阁下受惊了。”
“你口中所称的辰公子,相必便是苏辰砂苏公子吧。”刀鸑鷟一一询问,决不掉以轻心,“只是我现在既未处在危险之中,也并没有性命堪忧,何来保护一说?”
“辰公子是让银决从今日起都时刻护在阁下身边,决不能让阁下陷入危险与生命攸关的境地。”银决说着话并不只是在完成苏辰砂对他的吩咐,更多的是他自内心觉着自己应当去完成的使命。
如果真如这男子所说,那么苏辰砂究竟有着怎样的打算呢?昨日他离开苏府时,让自己在此等他回来,他会送自己离开。
离开,又是去哪里呢?
刀鸑鷟陷入迷惘,海蓝色的双眸似雾似幻,失了焦点,也并未注意到苏辰砂与苏越竟已走进了院中。
“辰公子,苏越公子。”银决见二人走来,率先出声向二人示意,这倒是将刀鸑鷟的思绪拉了回来。
苏辰砂也朝他微微点头,“可是已经认识过了?”
银决颇有些局促,回了声,“是,已经认识过了。”
“那便好。”言罢,便朝着刀鸑鷟看来,只是见她神色之间似有躲闪之意,一时间心中竟免不了有些失落。
刀鸑鷟顺着苏辰砂的目光迎面望去,只见他眼底有半圈淡淡乌青,神色之间略显惫意,心中不禁一紧,却又不好在这种多人前开口询问,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阿梨,昨日你说你要离开苏府,我虽觉着你这决定不妥,但也不能强求与你。”苏辰砂此言一出,刀鸑鷟便即刻觉着鼻酸眼涩,只是强忍住了心中不适,听他继续道,“但我曾应你会助你找到你的师傅并为你解除所中之毒,我这个人答应了他人之事向来不喜欢食言而肥,所以阿梨,你我之间的承诺我定会一一兑现,再则我实在是不放心就此放你离开,所以至少要让你在一个我知道的,安全的地方。”
苏辰砂话音才落,两行清泪便顺着刀鸑鷟白皙的脸颊滴落而下。
此刻她不敢抬起头来,她自幼便无父无母,随着师傅在北漠的莽莽风沙中穿梭往来,饮冰含血,眼有热泪,在那样的年纪里,她曾以为这世上除了师傅,再不会有人能够给予她最贴近自己内心的温热,她自知自己要不得这般柔情与暖意,她何德何能可以得此关怀与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