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岚将霜华从背上解下来交还晓星尘,他握着剑鞘尖端,引晓星尘与他抬步走下高台,朝他这五十天来栖宿的聂家内院而去。他见晓星尘步履稳健,叹道:“星尘,你已这么习惯目盲走动了。”“何止于此,我还能目盲修门。”晓星尘愉悦道,“宋道长,棋、乐、射、御、书、数,你样样强我一头,这事恐怕技不如我。”宋岚畅声笑出:“是谁这般流氓,欺你去修门?”
薛洋一直竖着的耳朵,此时微微一抖。
他们边说边走,路上不少名士大德攀谈,聂氏看守亦欲拦路,但全然没有听见、看到、理会,缓缓并肩离去。
聂怀桑皱眉冲自家门徒挥挥扇子,聂氏众人得令,将双道放了进去,又把持内院,不让旁人踏入。薛洋刚跨出一步,聂怀桑背对众人,不动声色拦住,逼视薛洋,压低嗓子道:“薛洋,你再不懂事,定然又会将他逼死。”
薛洋生生停住。
李飞音早对傅三月嘱咐“你等我回来”,此时站在聂怀桑身边,轻声道:“宗主,今日之后,不净世恐怕要处于风口浪尖了。”
“怕什么,反正一问三不知。”聂怀桑摇扇道,“何况昨日含光君已特意请我和二哥见了兄长,下个月兰陵百家清谈盛会,新一波的风浪何止百丈,谁还会记得我。”
言罢,换上那副怯懦面孔,手忙脚乱地去尽家主职责,引领宾客、安抚局势去了。
留薛洋还怔于原地,握紧降灾,一言不发。
他心中想:是啊,纵然其他人的性命我日后拼命救世,加倍还上;纵然我再入引魂宝鉴将宋岚、阿菁的命给救出;但义城那些举着火把迎接道长夜猎归家的乡亲,又该怎么算呢。道长在义城住了那么多年,真的能既往不咎么?
【“当然。手指是自己的,命是别人的。杀多少条都抵不过。七十个人而已,怎么抵得上我一根手指?”】
言犹在耳,情何以堪。
他不大懂世故人情,心悦晓星尘就是心悦晓星尘,与他是仙人、是村夫、是贱娼之子并无关系,既然活过来了,谋划的便只有如何将晓星尘紧紧攥死,没想到晓星尘如今在修真众家眼中已截然不同。所谓修真修仙,自然求的就是飞升真仙,可自古以来,除了缥缈难考的传说,天下玄门氏家之众,又有谁真的修成神通?当世靠得上边的活人,不过一位寿齐彭祖的抱山散人,奈何芳踪渺渺。而这回,请灵仙人复生晓星尘,乃一记撼动整个修真界的惊雷,得晓星尘者便如天命加身,无异于手握令人闻风丧胆之器,用不用是一回事,可服不服已定个七七八八。
聂怀桑坦白说,局面维持得相当不行。可众目睽睽下,百年一遇的传言于他身上灵验,晓星尘千真万确由他救回,宋岚不知何时起是他幕下另一位“鬼将军”,众人心中都有强烈的“聂氏双道入手”预感,随后又拼命打消,不敢对他再存轻慢之意。尤其是黄河以北那带的聂氏属族,请灵祭开始前就属他们嘲讽喧哗得最凶,如今面面相觑,什么不受管教、挑衅滋事的想法都打消了。
江澄率先起身,领莲花坞众人听从聂怀桑引导离席。他一走,谢紫彤立刻抱着泣露跟上,几乎是面对面望着他。美人投以秋波,奈何江澄回赠晚娘脸,口中简短道:“金凌。腿。”
金凌立刻跟上江澄。
莲花坞、金麟台还有潇湘苑既然都走了,众人自然停止张望,自矜礼节,纷纷朝聂怀桑道喜。聂怀桑自当家主以来,从未遇此众星捧月的礼遇,一叠声“愧不敢当”,请灵祭就这般再圆满不过地落幕了。
聂怀桑刚洗净脸,江澄就在窗外低声道:“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