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很有眼光。」严公子对自己的容貌可是极具信心。
事实上也是,严公子眼如明星、鼻若悬胆、唇红齿白,活脱脱是个绝世佳公子。
如果没有那一身邪气又无赖、还带点懒散气息的话,严公子十成十会是兰陵国最有身价的贵公子。
可惜啊!他恶名远扬,稍有点智能的人躲他都来不及了,又岂敢亲近他分毫。
所幸严公子也不是很爱与人交际来往,没人来烦他,他更高兴。
今儿个是有史以来第一遭,他对一个人产生一丁点儿兴趣。
「妳的名字叫祸水,那姓呢?」他问。
「戴。」女孩又写。
「戴祸水!」这话不是严公子说的,而是一旁听他们讲话听到下巴快掉下去的小朝插的嘴。「怎么会有人取这种名字?」「带」祸水,存心叫人避她而远之嘛!
「名实相符。」这一次,戴祸水写得很快。
「什么意思?」小朝可好奇了。
「因为他们都死了,只要与我成过亲的人全会死掉。」她写。
小朝立时跳起来。「这么说来,公子也会死喽?」他要去准备放鞭炮。
「小朝——」严公子的声音带着冰寒的温度。
小朝想也不想就往外跑。「我先去做事了。」
算他识相。严公子睨着他的背影低喃一声,复转向戴祸水。
「介意告诉我,妳的夫君们是怎么死的吗?」基本上,他也颇好奇的。
「一个在看杂耍时被失去准头的飞镖射死;一个吃饭时被鱼骨头噎死;一个打猎时被突然病倒的马压死。」
「真是……非常戏剧性啊!」太有趣了。
「公子很高兴?」
他毫不犹豫地点头。「妳的故事非常吸引人。」
「我很会编故事,这也是袁公子送我来的原因。」
编的?她刚才那些经历全是编的?严公子有些怔住了。
「既然公子喜欢我的故事,应该就会准许我留下来喽?」
「哈哈哈……」他懂了。「是袁青电告诉妳,我喜欢新奇有趣的东西?」
她颔首。「袁公子告诉我,若能哄你开心,就可以留在严府里,再也不必担心饿肚子。」
「那么袁青电可否提醒过妳,我是很反复无常的?」
「倘若我不能哄得公子开心,公子尽管杀死我。」
「妳不怕死?」
「饿死、冻死、在街上偷食物给人打死……不管怎么说,一个哑巴要在这艰难的世道里讨生活本来就很容易死。进严府,起码我还有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妳的爹娘呢?」
「不知道。」
敢情戴祸水还是个弃婴?「那么妳的姓名又是何人所取?」他问。
「我。」她写道。
「为了引起我的注意?」他猜。
「我成功了。」
好机灵的女孩。「妳真的才十五岁?」看起来不像,这么成熟的应对,应是有些经历的。他想。
「我十九了。」
严公子将她上下瞧了个遍,那只达他胸膛的个子实在是……「完全看不出来。」她好小。
「公子若肯让我留下来,喂我几餐饱饭,我应该还能再长高。」
「妳的话能相信吗?」
「我保证我的人格比白雪还要雪白。」不过人格与说不说谎有无关系就不一定了。她绝对不会发誓,她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严公子大笑。「妳的人格若能与白雪牵上关系,那我十成十是个圣人转世。」
「那就请圣人大哥大发善心,给小女子一条生路吧!」
横竖她就是想留在严府里找饭吃就对了,这个有趣的女孩……「好,妳想留下便留下,希望妳将来不会后悔。」
「也许后悔的会是公子。」她写得飞快。「我得提醒公子一声,留我下来,一定要让我吃饱饭,我一天要吃八餐,一餐至少要吃二十个馒头。」
他愣了一下,哈哈大笑。「妳若能让我开心,别说二十个馒头了,妳一天要吃二十个鲍鱼我也供应得起,但妳的故事若没办法哄我快乐……」未竟的话以一串冷笑作结。
她浑不在意地耸耸肩。「那我吃二十个石头好了。」
严公子又笑了,这一辈子今天笑最多。
也就在这时刻,他养了生平第一件「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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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严府,啜饮一盅清泉泡的茶,身着柔软绸缎,品上一碗清雅的豆腐脑……戴祸水几乎以为自己上了天堂。
她的出身也没多穷,父亲是地方上一介殷实小商人,母亲是村长的女儿,两方结合,组成一个堪称富裕的家庭。
每年过年的时候,母亲甚至还会煨上一锅鸡鲍翅,听说那是上好滋味,只有皇帝才有得吃。
事实如何没人知道,但他们确实曾以为自己过着世间最幸福的生活。
直到一场大水冲走他们的所有,情况一夕乍变。
她开始尝到困顿,这才知道,人一旦饿极,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管他自幼读圣贤书所学何事,在食物面前,名节、骨气、权……连屁都不如。她已经饿到忘记自己姓啥名谁了。
她当街拍卖自己,为奴为婢、为妻为妾,她都肯干。
只要能够满足她的三餐一饭,她其实没其它要求。
但可惜,她毕竟不是一般人,能养得起她的富户实在不多,结果,她总共将自己卖了二十余次,最后流落严府。
早知道这里的环境这么好,真该一开始就来这里工作。心满意足地喝完第二十碗豆腐脑,她努力往第二十一碗迈去。
而且严府还不只食物美味,工作轻松更是一大诱因。
先前听袁青电说,严公子挑剔又难侍候,叫她一定要小心招呼着,否则恐怕小命不保。
她自个儿进严府一瞧,那严公子也还好嘛!个性虽有些诡异,不过他太忙了,倒没多少时间寻她麻烦,给了她不少自由的时间四处玩耍。
也许在这里安定下来也不错。她想。
「戴姑娘。」背后砸来一记唤声。
戴祸水转头,瞧见小朝,对他抿唇一笑。
「有什么事吗?」她掏出纸笔写起来。
「我是来提醒妳,公子下午就回来了,妳最好小心点。」
「他是吃人虎吗?为什么他回来我就要小心?」
「就某种层面来说,老虎还比不上公子的可怕。」这是小朝的切身之痛。严公子并不喜欢做生意,但某些买卖还是得他亲自出马,此时,他的心情就会非常不好,所有出现在他身边的人都得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注意,否则小心被剥皮、拆骨、啃得一毫不剩。
「怎么说?」她写。
「老虎起码会给人一个痛快,但公子……他最大的本事是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啊……」他说到一半,发现戴祸水头低低的,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妳干什么?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不只她听了,我也听了。」很兴致高昂的声音,不是严公子又是谁?
「公子!」小朝吓一大跳。「你几时回来的?」说话的同时,还不忘瞪几眼戴祸水,她太没义气了,严公子回来也不通知他。
戴祸水很无奈很无奈地把肩一耸,迅速在纸上书道:「抱歉,我发不出声音来。」
「对喔!妳是哑子。」小朝这才想到自己怪错人了。
「小朝。」严公子一掌握住他的肩。「本公子实在非常荣幸,在你心里,我居然比老虎还要可怕。」
「哪里,公子的本事本就不凡。」边说,小朝不着痕迹往后退。
「那么不凡人是否该干些不凡事?小朝……」
「哇!」等不及严公子把话说完,小朝已经尖叫一声,落荒而逃。
看得戴祸水在一旁边吃豆腐脑、边摇头。何必跑呢?横竖在严府里,严公子是老大,他想整一个人,那人还跑得掉吗?费劲逃亡不过累了双腿,无聊。
好象在应和她的想法似的,严公子掩手打了个呵欠。「笨,我要真想整你,你逃得了吗?」说着,他拿过戴祸水吃了一半的豆腐脑吃起来。
「好甜。」一口下去,他眉都皱起来了。「姑娘家都喜欢吃这么甜的东西吗?」甜得他喉咙都快烧起来了。
「稍等。」她突然给了他一张字条,随即,一溜烟跑个无影无踪。
「跑得还真快。」他本来还想拿她逗逗乐子的,现在人跑了,那么他……「好无聊。」他该去哪里寻找乐趣呢?
「呼呼呼……」毫无预警地,戴祸水又冲了回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还差点摔个五体投地。
「哇!」幸亏他扶得快,否则她就要把他当肉垫压了。「小心点,我虽然讨厌太过平稳的日子,却也不想弄伤自己来增添乐子。当然,伤在别人身上就不一定了。」
他真是个诚实的男人啊!比较起来,她像个撒谎精。
戴祸水对他扬唇一笑,同时把手中端的姜汁一股脑儿全倒入他的碗里。
「你不喜欢甜的豆腐脑儿,就吃辣的吧!」给他留下了一句话,她抱着尚存大半桶的豆腐脑儿翩然离去。那只桶子几乎有她半个人那么高。
他突然对她的行为产生好奇。「妳去哪儿?」他追着她的背影跑,途中抽空喝口姜汁豆腐脑,滋味意外地好。
「回房里吃豆腐脑。」她停下来,给他一句辞儿。
「那么大一桶,妳要独个儿吃?」
「很大桶吗?还好吧!」勉强够塞牙缝。
他眼一转,鬼主意上了心。平常一只装豆腐脑的木桶大约有一百碗的分量呢!那桶子虽然只有半满,却也有五十碗左右,他不信她吃得了。
「反正都是妳自己要吃,与其辛辛苦苦扛回房,不如在这里把它吃光,装在肚子里携带绝对比抬木桶方便。」百分百的恶劣主意,他以为可以看到一个人撑到吐。
她却当了真,蹲下身就开始吃起豆腐脑。
他瞧着迅速消失的豆腐脑,眼都直了,不敢相信真有人可以一下子吃光五十碗左右的豆腐脑。戴祸水住进严府后,严公子就外出谈买卖了,不晓得她食量惊人。
而且,她一将豆腐脑吃完后就把木桶丢给他收拾,完全不将他当成主子。
「哈哈哈……」难得一回来就碰到趣事,他十足地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