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霜冻自处可见,百姓换上了厚重的棉衣,躲在茶楼酒肆里懒洋洋地谈着临近的年关。
然而这个年,对于东青而言,却注定不能太平。
自太祖皇帝时期,北燕和东青的战事就不曾真正停过,大大小小,时断时续,到现在都已过百年。北燕民风彪悍,百姓善武弄枪,可这百年打下来却从没从东青手上讨过好,因为有莫家在就意味着战无不胜。
莫家老祖宗莫沁跟着萧太祖一起打天下,其女守着边疆数十年。而这一代,莫锦寒年纪轻轻便上战场,亦是一战成名。在东青,无论是像萧容这样的皇子,还是普通百姓都是听着莫家的事迹从小长到大的,在他们心中,一提起莫将军三个字,那无疑只有战神的称号可以媲美。
正因为这份自信,萧容才会说也许今年战事或了。然而事实上,十月,北燕夜袭凉城,莫锦寒反应迅速领兵退敌不说,还亲手斩下敌将首级,逼其退至洵河外。明明战绩烁烁,可等到十一月上旬萧旬逸接到战报的时候却是整整三日不眠,暗中派了三位太医匆匆赶去边疆。
只可惜,终究是晚了一步
正德二十二年十月二十三日,蛮夷狡诈,夜袭凉城。莫将军英勇退敌,却深受重伤,帝心忧,暗遣名医,终无果。
正德二十二年十二月三十日,莫将军莫锦寒出征数年,终于由其副将率亲兵亲自护送其——棺木,回京。
萧旬逸怕引起恐慌,莫锦寒受伤的消息一直压着不曾泄露,直到腊月下旬京城才传出消息。大年夜那一天,萧旬逸在宫中接到莫家亲兵已至城郊的消息,领着一众大臣亲临城门口,亲自将这位名动东青的大将送回了府。
莫锦寒去世的消息来得太突然,莫家人根本就是猝不及防。莫无沙是莫家唯一的子嗣,白芷阳她们怕她一人忙不过来,当天下午就全部在莫家聚齐,替着一起操办起了丧事。而事实上,她们也确实应该来,莫锦寒的灵柩被抬进灵堂起,莫无沙一直跪在莫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前,整整三天三夜不眠不休。
灵堂外,白芷阳站在莫府朱漆长廊上,望着廊外白雪皑皑,恍然间想起萧容当时在诗会上画的那幅铁血沙场。
莫府的屋檐瓦墙白雪堆积,入眼处除了一片苍茫什么也没有。她试着回想莫姨的模样,可突然发现几年未见她的面容竟然早已清晰不起来,唯一印象深刻的,反而是七年前她策马握剑领军出征,头也不回的背影。
古来征战,几人回——她第一次有了切身的领悟。
“芷阳。”
身后传来脚步声,白芷阳身形一顿,慢半拍的回过头。“阿倾,你来了。”萧茹倾这次并非只身前来,还带了萧旬逸贴身伺候的吴嬷嬷。白芷阳进宫的次数不算少,对她并不陌生。
萧茹倾往灵堂里看了一眼,莫无沙依旧跪在那里,背脊挺着笔直,双拳紧紧握着一刻也没有放松。白芷阳注意到她的目光,微微叹了口气摇摇头。“无沙姐还是老样子,谁和她说话都不理。”
白芷阳话音刚落,两人一瞬都沉默下来,吴嬷嬷见她们一直不曾开口,想了想只对白芷阳道:“皇上的意思是等过了头七将莫将军的灵柩送去万佛寺,停灵一年,特遣老奴来与大少商量商量,只是如今大少——”通常来说,富贵人家停灵最长也就是七七四十九天,停灵一年已是皇亲待遇。
“嬷嬷放心,我会代为转达。”
“那就多谢四少了。”
大年初七这一天,飘了几日不绝的大雪倒是停了,万里无云的碧空里旭日高升,将满地的积雪照得透亮。含心殿里,萧容天不亮就已经醒了,披了件外袍出神地望着外头青灰色的天际,直到阳光有些刺眼,才回神让向竹准备了衣衫。
“殿下,车辇已经备好了。”
他洗漱完穿戴好,萧旬逸那边已然派人来催促。今天是头七的最后一日,下午莫锦寒的遗体将会被送进万佛寺。她们这些不知人间疾苦镇日无所事事的皇家子嗣们被勒令送灵。
车轱辘碾过厚厚的积雪,缓缓前行。阳光虽好,可冰雪初融,严寒刺骨,车帘被那寒风吹得猎猎作响。萧容坐在马车里,异常沉默。事实上,从他知道莫锦寒受伤的消息起,就一直担着心。
莫锦寒溘逝,将士士气颓然,万一冬季一过,边疆还没有将帅可以接替她的位置,两相僵持的战事说不定会变成一边倒的局面。而东青,只会是倒下的那一边,死的伤的将都是他萧家的百姓!
“皇上驾到——”
灵灵堂外传来一声唱和,在这天寒地冻里越显尖锐。众人抬起头,萧旬逸一身赤黑冕服,头戴冠冕,背着手一步一步肃然走进。她身后跟着这一辈所有的皇女皇子,萧容就跟着她左侧,望着屋中央的黑色棺木,双眼微眯,左手紧紧握着,抠着衣袖关节都发了白。
众人行完跪拜礼,萧旬逸挥了挥袖让人抬了块匾额进来,黑底衬着的四个金漆大字正是——满门忠烈。
莫无沙上前,正欲再拜。萧旬逸却亲手扶起她,沉声道:“朕不欲赐你们莫家这四字,没有什么比得上莫将军活生生地站在朕面前。无沙,你若瞧着心里难受,砸了也无妨。”
莫无沙木然的表情终于有了些许变化,眼眶渐渐泛红,她却赶忙垂眸倔强地憋着,过了一会儿却突然单膝跪下,拱手朗声道:“微臣愿代母出征,求皇上成全。”
“……无沙。”
“求皇上成全!”
灵堂里来了不少莫锦寒的旧部,穿着盔甲整整齐齐站了两列,好像今日只是送这位大将出征而已。萧旬逸沉吟良久摇头道:“纸上谈兵和亲临战场终有区别,无沙,你是莫家唯一的子嗣,朕不愿你冒险。更何况——”她一一扫过在场士兵,声音高了几分,“你娘练出来的兵又岂是那种无帅就颓的散沙?”
“是啊,大少放心便是,莫将军的仇我们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