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淑芳叹了口气,回头又向集市口望了望,“在等你爹。”
武岳阳拎着行李走在前头,他向厅堂中瞅了一眼,“家里来客人了?”
林淑芳只顾催促他,“别问了,快回屋。”
厅堂中沉睡的老人忽然睁开了眼,紧盯着武岳阳的背影,他的死鱼眼腾地亮起来,如熄灭的‘乱’草堆凭空生出一点火‘花’,瞬间点着了他的希望。
天黑之前,八匹快马踏着尘土从索家镇东口疾驰而入,转过集市口,奔着武家的方向而来。马背上的一行人都穿着土黄‘色’的军服,领头的青骢马上坐着一个戴着大盖帽的国军校官,他屡屡抬高因颠簸而滑下来遮挡视线的帽檐,显是因为匆忙,忘记了更换更宜骑马出行的圆筒帽,这人生得浓眉大眼,方脸阔口,正是武团长。他望着被雷劈得炭黑的梧桐树,远远喝住马。
后面
林淑芳小跑着从东屋迎出,事情原委在信中已说得明白,不用再跟丈夫啰嗦,只是伸手接过武团长递过来的军帽,而武团长则‘阴’着脸,径直走进厅堂。
“你来做什么?”武团长‘操’着一副江西口音,板着脸问。
灰袍老人坐在靠椅上动也不动,缓缓道:“来看看你。”
“我有什么看的?”武团长怒目相向。
林淑芳在身后拽了拽武团长的袖子,示意他控制情绪。
灰袍老人冷哼一声,道:“我不该来看看你么?”
武团长‘抽’回胳膊,不耐烦道:“有什么事你别绕弯子,直说吧!”
灰袍老人抬头扫视一眼跟进来的警卫兵,“家里的事,还是不要惊扰外人为好。”
武团长先看看左右,然后直视着灰袍老人道:“我与你没有家事要说,他们也不是外人。”
“那便让他们听着吧。”灰袍老人似乎感觉不到武团长的怨气,他淡淡道:“听说要打仗了。”
“那还用听说?眼下不是一直在打么?”武团长没好气道。
“我是说要真打了吧?”
武团长本打算回他一句“从来也没假打”,话到嘴边咽了回去,相较于眼下的抗日战争,之前的剿匪内战的确可以算是假打,他说:“小鬼子要打南京了。”
灰袍老人盯着武团长的眼睛道:“你们的部队近日可是要出川上前线?”
“那又怎么样?”
灰袍老人一时说不出话来,他翘起右手食指,一下一下地在茶杯盖上敲着,过了好一会他才说:“你是张家最后的血脉了。”
“哼,当年我下山时就断了和你们张家的联系,他张大天师那么大的本事,干嘛非得盯着我这叛徒不放?我早不是张家的人了,我现今姓武,名兴华。”武团长有意弹落肩膀校星上的尘土。
“叫什么名字你身体里也是张家的血脉,当年的事怪不得天师,也怪不得你,一切都是造化。跟我回去吧,你正犯着天克地冲,此一去妄自白白丢了‘性’命,国运如此,你这螳臂是挡不了车的。”灰袍老人掀起茶杯盖,缓缓转动。
“别和我提这些,命格运势这些东西我不信,为国为家大义小义这些你们不懂,咱们没法说到一块去,说这些全无用处,我跟张家脱离了干系,我想怎么样,你们管不着。”武团长对夫人制止的手势视而不见。
灰袍老人长叹一口气,“小三子,这件事,不能再由着你的‘性’子了。”
“你要怎么?”
“东厢房那个小子是你儿子?你既然不走,让他跟我走吧。”灰袍老人淡淡道。
武团长吃惊地看向林淑芳,林淑芳点头示意他灰袍人指的正是他们的儿子武岳阳。武团长太阳‘穴’上的青筋暴起,将手搭在腰间的盒子炮上,他咬着牙说:“谁你也带不走。”
灰袍老人将手中把玩的茶杯盖啪地放下去,“我想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