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熙破天荒没讥讽诸王,他望着秦琬,眼中写满不加掩饰的担心和忧愁,秦琬见状,神色柔和,笑容清浅,安抚之意表露无遗,裴熙的眉头却拧得更紧了。
如此大案,满长安都知道了,圣人自不会被蒙在鼓里。这位九五至尊负手而立,无喜无悲,却硬生生让跟在一旁的匡敏憋出一身冷汗。
不知过了多久,圣人忽然叹道:“不知不觉,竟已过了十三年啊!”原来,承儿已经离开人世这么久了。
匡敏一听就知道,圣人这是想念齐王了。
他打小就跟着圣人,也算看着圣人的诸多儿子长大的,自然记得齐王——那才是真正的龙章凤姿,仁厚君子,无论做什么都不偏不倚,让人如沐春风。匡敏曾不止一次地想,那些古代的圣贤君主,应当就是这样的做派吧?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讨厌他,哪怕是生死大敌,对他也只有敬佩,生不出污蔑之心。
一想到齐王,匡敏免不得又想起了梁王,与温润如玉的齐王相比,梁王骄傲得像个太阳,龙行虎步,矫健英挺,让人不自觉地挨过去,弯下腰,愿意做捧着他的星星,简直与当年的圣人一模一样。只可惜,圣人被废太子打压惯了,谦恭忍让,懂得低头,梁王殿下却太过骄傲,宁死都不肯服输。梁王妃也是个痴人,梁王说咱们的孩子不能低三下四给别人做奴才,她就真备好了毒酒匕首,听见梁王兵败,立刻带着孩子与梁王共赴黄泉。
圣人微微侧身,见匡敏也有些恍惚,轻轻摇了摇头。匡敏自知失态,刚要请罪,却被圣人阻止:“时至今日,也只有你敢陪我怀念望儿和承儿啦!”
匡敏听了,感激涕零,却不敢真接这个大帽子,忙道:“代王殿下仁厚纯孝,友爱兄弟,从不忘二殿下坟茔。”也只有代王有这胆子,敢给兵变失败,已经被贬为庶人的梁王扫墓了。
“是啊,恪儿——”想到长子,圣人不由长叹。
长子仁厚不假,却不是个有担当的,耳根子又软得不像话,这万里江山要是交到他手上,不出几年就得群魔乱舞;四子赵王目光短浅,担不起大任;八子韩王性格冲动,颇有些唯我独尊,想做什么就非要做到,是个暴君的好苗子;六子魏王太过冷情,办事认真归认真,手段却有些酷烈,生母还上不得台面;七子鲁王……原以为他有几分似望儿,却未想到他只学了个形,没学到神。
想也知道,戴密之事,鲁王早就有所耳闻,却隐而不发。圣人并不讨厌这种做法,却不喜鲁王心狠——戴明停妻再娶,本就触犯法律,周氏将肖氏凌虐至死,以卑犯尊,又是一重。戴密为母报仇,又是嫡长子杀继母,无论哪个官员遇到这案子都是从轻发落的,绝不可能判死刑。
戴密春日定罪,秋后问斩,足足半年的时间,鲁王随意找个机会都能将这件事捅出来,狠狠落魏王一个没脸。他却偏偏要将此案做成死案,绝案,让戴密这个大孝子的脑袋彻彻底底落地,尸骨都没半点留下了,才将此事翻出来。
如此一来,魏王的“失察”之罪的确洗不掉,安国侯又亲近魏王,弄个“包庇之罪”也不是不可能,此举的确能狠狠打击到魏王的势力,抹黑他的名声,却让圣人不喜。忠、孝、友、悌,本就是所有人都注重的东西,鲁王能坐视戴密这位大孝子枉死,岂不证明他心中对“孝”没半分动容?这样的人若坐上皇位,谁敢保证他不会对兄弟动手,为坐稳帝位斩尽杀绝?圣人也是从腥风血雨走过来的,自然知道这等事情素来没什么道理可讲,但人都是这样,自己为了保住位置杀了兄弟,却不乐意儿子自相残杀。何况他这些儿子里还有个一退再退,几乎将“我不抢皇位”写在脸上的代王在,圣人就更不乐意看到长子出事。但老七的手段如此狠辣,他若登临大宝,真会留下长兄的性命?若是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