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起很多灯,却皱着眉头,不敢把肖像画拿给瓦纽沙看。我扭扭捏捏的态度十足惹恼了他,直教他脾气上来,自己揭掉保护画布的帆布。
他眼睛也不眨一下地凝视着我的拙作,复杂的情绪在他的脸上翻腾,而我几乎辨认不出任何一种,这又让我焦虑起来,马上想要夺路而逃。
过了好几分钟,他终于说:“真是奇妙!”
“嗯?”我很勉强地答道。
“我看得出,您描摹了一个您很热爱的形象。”他说,“可这并不是我呀。”
我的脸一下烧得滚烫,好像学校里作弊的小孩子被老师抓到了一样,只能问道:“哪里不像?”
“您被友谊冲昏头脑啦,”他笑吟吟地说,“您看,我是一个多么骨瘦嶙峋的弱小的人啊,我的脸也白得像铅粉,哪有一点这画中人红润健康的神气?若您画的是一颗苹果,那我可能都算不上一颗苹果核……”他忽然放缓语气,“但您的画也证实了一个我对您来由已久的念头:您总爱把人往好处想。”
“这不好吗?”我不解地问。
“这会让您特别容易原谅人。还去同情那些给您带来灾祸的人……”他说着又停下了,浑身上下都开始颤抖。
他突然叫了一声:“到那时候您又会怎么看我呢!”
“什么时候?”我惊惶地问,“什么时候?……维什尼亚克巴普洛维奇,您在说什么啊!”
只见他瞧着那幅画,大汗淋漓,神情却又一下平静下来。他转向我,很不好意思似的笑了:“可能还得再麻烦您,把这幅画带给……”他犹豫了一下。
“带给谁?”
“请……带给弗拉基米尔安德烈罗维奇。”他说,“他看到了就会明白。”
我犹豫了一下,看向窗外铅云密布的天空,那里正酝酿着一场暴雨。
“您肯定觉得我是神失常了!”瓦纽沙突然大声说,把我吓得一愣。他却又大声自言自语起来,“决定了就这样吧,”他说,“如果他不记得了,或者不肯,也是我活该……”他向肖像画投去一瞥,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一幅画又能帮上多少忙呢!我真滑稽!”
我赶紧说:“那我不用送去了?”
“是的!”他大声说,“请您别忙了;歇着吧;把窗帘拉开,把蜡烛都熄灭;我要看那暴风雨打碎一些东西!”他忽然这么说,我也就只能赶紧从命。就在我紧张地一支一支把蜡烛吹灭时,外面也卷起了狂风,熄灭了燃烧到一半的稻草人,把烧了一半的秸秆吹得满天都是,像一场疯狂的葬礼。在这狂风中,骤雨也密集地打了下来,瓦纽沙在我身后发出笑声。
“我的名字对您还有什么意义?”他大叫,“它被遗忘……它没有回忆!”在这种让人疯狂的纷乱中,钟表走到了午夜。伴随着急风骤雨,世界上所有的钟表都似乎被敲响了,从北疆的修道院到最南端海岛上的哨站,所有的午夜都被春的脚步惊醒,极速地以一切美好的事物为轴心旋转,把黑暗和脏污舍弃给另一场黑夜中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