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要赖在我屋里多久”他冷漠地道,眼神阴郁倨傲。
音画缓缓地撑着墙壁起身,麻木地拖着身子走向卧房。好,她走,她略微收拾一下就走。
当她整理好了少少的行李,沉重地拎着走向大门时,他还在她身后冷冷地撂下一句
“把你该拿的东西都拿走,我不想再见到你”
音画哽咽着,喉头好大一块热热的硬团吞咽了许久才咽下,她颤抖着唇道:“该拿的都拿了,我没有多拿你一分一亳。”
“很好。”他冷着声狠着心,却在看见她瘦弱的身子独自拖着皮箱走出大门的那一刹那,心却又痛得仿佛落入火焰地狱。
该死
他还得拼命安慰自己,至少这个当还上得不大,幸好他的心还没有付出,幸好还不是当真地爱上了她幸好一切都只是场交易而已。
但是为何他的心会痛得喘不过气来呢
音画茫茫然地走在黑夜的道路上,她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往哪上里去。
这世上已经没有一个地方是她的归宿,而她也没有家
若不是带着这条尚未见世的小生命,她老早就选择投河自尽了。
人生,辛辛苦苦来走这么一遭,又是为什么呢美丽的繁花似锦不过是云烟一场,眨眼间就什么都没了,剩下来的是最真实最丑陋的生命旅程,这一段路,她走来已经十八年了,她累了,不想再走了。
音画抚着肚子流浪。
天晓得她竟然还有眼泪可流,她还以为泪水早在乔谨赶走她的那一刹那就干枯竭尽了呢可人是多么脆弱多么无用呵,身体里最多的就是水,可以由春流到夏,由秋流到冬
就算林黛玉流泪也有个终止时,只要将一生泪水都弹尽了,那么就可以脱离这个纷纷扰扰的无情人世,再也不必辗转沦落在红尘的巨轮底下辗绞了。
她呢她的泪水几时才能流完
紊乱杂杳的思绪如潮水在她脑中来来去去,她只是本能地踩着脚步,拎着皮箱往前走,却不知道自己要走到几时。
音画的呼吸渐渐细碎无力,小脚虚软浮动,蓦地眼前一黑,随即在下一秒钟仆倒在大马路上。
月色冷冷地,微带凄凉地凝视着她人事不知的身形,孤独寂然的夜晚依旧静静无声
一个星期过去了,乔谨依旧忙碌着武术大赛的评审工作,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太明显的异样,可是他渐渐消瘦了,眸光益发冷酷犀利,罕笑的脸上越不见笑容了。
没有人知道是为什么,但是慑于他的冷漠专业,所以谁也没有敢提起。
反正他一向冷冷地,严严肃肃的,只不过现在又严重一点了。
反倒是乔家的人还比较敏感地察觉到他的异样,乔谨从最先的冷漠到后来的眉稍微带笑意与温柔,一直到现在眼神及脸色又变得更加严重的冷酷讥讽,在在都让乔家人又是关怀又是一头雾水。
如果不是知道他生性似块千年寒冰,他们还真会以为他是谈恋爱了呢
困为只有恋爱中人才会有这种一下子喜一下子悲的反复态度。
不过不管乔家大老们如何打探,他的嘴还是紧得跟蚌壳一样,只是脸色益发阴沉。
自从赶走音画后,乔谨整个人都不对劲了,只有他自己知晓。
在体育馆的武术大会里,闹烘烘的人群里若偶尔响起了一声柔软的轻笑,他就会心悸不已,急忙回目四望。
可是每次都让他失望,因为发出笑声的女子不是她
他告诉自己,那是出于气愤与怒火才分外在人群中搜寻她的身影,可是每当午夜梦回,望着冷冷的一床薄被时,他的心就分不清是痛还是酸。
可恶他只是想把她抓回来尽她的义务,孩子还没生下来,她怎么能这样转身就走
他恢复理智与冷静后,分析了一下局势,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一定是他的,因为他将她看得极牢,基本上只有这一两个星期才较为无暇照顾她只有一两个星期的时间,她不可能与外面的男人有孩子。
所以那是他的孩子,千真万确。
不过他一定要把她捉回来证实这一点,他发誓。
音画在医院里足足躺了一个礼拜。
她是被路过的好心人发现,急忙送到医院去的;医生发现她怀有两个半月的身孕,而且虚弱的身体又受了风寒,有感染肺炎的危险,所以这一个星期都在全力救助及观察她的病情。
直到一个星期后,昏迷多时的她终于幽幽转醒,但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小脸更加憔悴清灭了。
她潜意识是不想醒过来的,因为她不想要再醒来面对这个残酷的人生,这个没有任何希望与意义的生命旅程
“小姐,你醒啦”护士小姐正好过来替她换点滴,惊喜地道:“太好了,我去叫医生过来。”
音画勉强地从干涩的唇中挤出话来,“我在哪里”
“这里是阮综合医院,你一个星期前被人送来的。”护士小姐很同情地道:“他们说发现你的时候,你晕倒在马路上对了,你知不知道你怀孕了”
护士小姐一定以为她是跷家的女孩音画勉强一笑,笑容中满是苦涩,“我知道,谢谢你。”
“对了,你住在哪里我们必须通知你的家人来哟”
她脸色微微一变,咬了咬唇,道:“我没有家人,我可不可以出院了我可以自己付医药费的。”
乔谨给她的零用金还有不少,她根本没有乱花什么她是无意中带出来的;它摆放在皮包里,一直没有动,她在激愤伤心下也忘了要归还给他。
“出院”护士小姐有些为难,“这样吧,我帮你叫医生来,你自己问问他好不好”
“麻烦你了。”她虚弱一笑。
可是等到护士小姐一转身离开病房后,她立刻忍着痛拔掉了点滴针头,挣扎着下床。
她的行李箱好好地摆放在一边,音画很快地换了衣服,从皮包里掏出了一万块钱放在病床上,当做是医药费,然后拖着虚软的脚步走出了病房。
一离开医院,中午的太阳又晒得她眼花,不过她并不想要昏倒再被送回去,所以还是强自支撑到一边的计程车招呼站,坐入计程车以后才浑身虚脱地瘫靠在椅背上。
“小姐,你要到哪里去”司机老大回头问道。
音画愣了一下,幽幽叹道:“请载我到华生孤儿院。”
“在哪条路上”
“在府城一路巷底。”她的呼吸有些急促,头晕眼花又一阵阵地攻击她。
“好的。”司机踩下油门。
音画的头轻轻倚靠着车窗,怔怔地看着街景自她眼前飞闪而过
她真的无处栖身,只能再回到孤儿院,投入院长的怀抱中了。
只是这一切绝对不能让院长知道,但是那一张三百万的支票呢乔谨限她一个月内吐出来她到时候恐怕只能交给他命一条了。
音画不敢相信眼睛所见
她坐的计程车才刚刚到达孤儿院门口,那辆熟悉的跑车也正好从另外一条巷道拐进来,稳稳地停靠在大门边。
乔谨来做什么
她直觉想请司机先生掉转车头离开,可是她实在好想知道他究竟来做什么。
一个月时间还没到,他不会是来要钱的,但是但是他怎么知道她出身自这家孤儿院呢
她脑中顿时闪过一个片段,她曾经告诉过他她要去医院看抚养她长大的华老院长华这个姓氏并不平常,只要稍微查一下就知道台南有哪一家孤儿院的院长姓华了。
只是,他来做什么呢这个疑团始终稳稳地盘踞在她心上。
她心底陡然升起了一小簇希望的火苗,他是来找她回去的他终于想开了知道冤枉她了
音画忐忑不安,带着剧烈跳动的心房与一小簇希望之火走下计程车,和甫走出跑车的乔谨打了个照面。
乔谨微微一震,雷朋墨镜下的眼眸闪过一丝狂喜,但是他的表情不变,只是稳健地走向她。
老天多么眷顾他,竟然让他没有花多少力气就找着了她
音画脚步虚浮得像是随时会跌倒,不过她小脸上的梦幻与期待之色却支撑着她继续往他走去。
所有一个星期前所受的伤,被苦楚委屈所撕碎的心痛,都在见着他高大修长的身形时瞬间消失无踪。
他瘦了呵
她贪婪地舍不得地盯着他,为他的清瘦揪疼了心,顾不得他当初逼走她,是用了多么可怕的手段。
两个人就这么浑然忘却了一切,拼命地看着对方的容颜,共同震撼于对方的瘦削清减,直到他们走近了对方,两人才恍然醒觉。
乔谨沉下脸,努力维持恨意和怒火,却发现自己竟只是淡淡哀怨地道:“你可真有骨气,我叫你走,你就当真消失了一个礼拜不见人影”
他的声音言词里大有轻责与幽怨之意,音画眼儿倏亮,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千言万语说不尽,在这眼底交会的刹那间,又爱又恨的纠葛已经将他们俩紧紧地缠绕在一起,无法分离了。
音画喜悦与酸楚的泪水悄悄滑落,低低地道:“你相信我没有背叛你,是不是”
他别过眼,没有在这个令他心痛的问题上多作着墨。“无论如何,我想你肚子里的孩子一定是我的,所以你至少要回到我身边,直到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再说
尽管这个“再说”是多么虚无缥缈的承诺,音画对此却已感激涕零了。
“我会证明给你看,我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种女孩子。”她痖地道:“尤其我的生命里从来没有别的男人,只有你一人。”
她的郑重誓言令他心底泛起一丝狂喜,但是他随即冷漠地推翻掉这个感觉。
他要的只是孩子,来,也只是为了要把她肚子里的孩子找回去,至于她这个人根本不是他关心的重点。
“上车。”他冷硬地道,只是在搀扶她的时候无可避免地流露了一丝丝温柔。
音画乖顺地上车,经过孤儿院而过门不入,她多希望这是最后一次拎着皮箱流落回孤儿院,她多么希望他能够告诉她,他愿意给她一个家。
跑车驶离了孤儿院,夏天的蝉声唧唧地响彻门墙内的大榕树,没有人知道她曾回来过,也没有人知道她再度离开
接下来的日子,乔谨与音画在两人彼此都不深究不说破的默契下生活着。
他说服自己,等到孩子生下,他就可以彻底与她脱离关系了。
她催眠自己,也许有一天,他能够看见她的真心。
因此西线无战事,他们的生活也算和谐,尤其当音画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时,他们两个人都共同分享了这个新生命带来的翻天覆地的手忙脚乱与喜悦。
他陪着她度过晨吐,他的脸色甚至比她苍白,他甚至比她紧张,也陪她走过大腹便便时的不舒服感,只要她一要移动身子,他就急急忙忙迫不及待地将她抱着走。
尤其当她因为怀孕而日渐挑嘴时,他甚至在半夜三更还会驾着车去帮她买回她临时兴起想吃的东西。
至于孕妇爱吃的酸梅蜜饯等等,他更是让人准备了十几箱摆放在家里。
音画有时候觉得,他即将成为人父的紧张症候群已经远远超过了她这个孕妇,有时孩子从肚皮里踹一脚时,他就一脸着迷地贴着她的肚皮不肯离去。
她发现自己越来越爱他,对他也越来越依赖了。
时序从夏季进入到秋季,从秋季进入到隆冬,眼睛再眨一眨,又到了乍暖还寒的初春时分了。
音画已经怀孕九个月了,预产期虽然是四月中旬,但是她随时都会生产。
乔谨的紧张一天比一天深重,他有时甚至半夜不睡睁着眼睛凝视着她,轻轻抚摸着她高高隆起的肚子,生怕稍有不注意,忽略了她不舒服的表情。
他的关怀和贴心说也说不尽,音画只要一想起他,心底就涨满了柔柔热热的温暖深情。她衷心期盼孩子生下来之后,能拥有最幸福温暖的家庭。
从乔谨脸上的种种在乎迹象看来,或许她终于进驻了他心底,或许他终于发觉领悟到他们两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真爱已经紧紧将他们联系在一起了。
音画做着梦,做着自己想起就会喜孜孜地微笑出来的美梦。
终于,最紧张刺激的一天来临了。
第九章
一早醒来,音画就觉得怪怪的,下腹有种怪异的抽动,一阵阵轻微地抽搐着,而且肚皮有种绷得很紧的感觉,从腹部一直蔓延到全身。
蓦然,双腿间有湿湿热热的液体流出,音画心一惊,小手紧紧地攀住了睡在一旁的乔谨。
乔谨昨晚折腾了一夜,因为她怀孕之后就很频尿,可是他又不放心她独自下床,所以便一个晚上起床了好几次,抱着她进进出出浴室。
此刻的他沉睡得像个孩子,英俊的脸庞倦意满满。
突如其来的一记重击撞进了她的肚子般,她疼得脸色都泛白了。
是阵痛来临了吗
她想要摇醒乔谨,却又舍不得吵醒疲惫酣睡的他,只得抱着肚子低哼呻吟着,努力忍住那阵阵袭来的痛楚。
也许时候还未到吧医生说产前很容易有些假阵痛的症状出现可是怎么会有假阵痛这种名词呢明明就痛得要命啊,一点都不假。
她刻意压低的呻吟声还是惊醒了乔谨,他一个翻身,眸子一睁开,立刻就跳了起来。
“音画,你不舒服”他嘴唇白了白。
她勉强点点头,可怜兮兮地道:“肚子痛。”
他大惊失色,急急将她整个人拦腰抱了起来,脚步飞快地往外跑,“你要生了孩子要出来了”
她一边要忍着痛,一边要安抚他惊慌失措的动作。自从她的肚子变大了以后,他的冷静就不见了,每当她眉头一攒,他就以为她痛得要生了。
“乔谨,”她温柔地提醒,“你忘了拿我生产后要用的大袋子了。”
袋子里有干净的换洗衣物和产妇相关用品,是医生叮咛要准备好的。
“是。”他匆匆又赶回,勉强腾出一手挽起大袋子。
他又朝门口跑,她忍不住再叹了口气,温和忍耐道:“车钥匙在茶几上。”
他又恍然大悟地回身取过钥匙,这才急急抱着她下楼去。
音画的阵痛越来越强烈了,她已经可以确定羊水是真的破了,当他将她小心翼翼地放进座位时,她已经疼得紧握他的手臂,低喘频频。
他轻轻挣开了她的手,急忙坐入驾驶座内,额头汗水淋漓,“拉梅兹呼吸法,乖,吸气吐气吸气”
她勉强地跟着做,腰部疼得好像要断成两半了,剧痛让她连话都讲不出来。
他苍白着脸赶忙踩油门,一边还腾出手紧紧握住她的小手,“吸气吐气当心,忍着点音画,求求你忍着点,我们就快要到了。”
一阵慌乱后,他总算安全地把她送到了医院,虽然超速还闯了好几个红灯。
当护士和医生将音画推入产房时,乔谨激动地也要跟进去。
“乔先生”医生怯怯地拦住他。
“什么”乔谨强忍着挥拳击昏医生径自冲进产房的冲动。
“你必须先去换无菌衣,我们才能让您进去陪尊夫人。”
他一怔,咬牙道:“在哪里快带我去
“miss 刘会带你去换上,我们会先帮尊夫人检查一下身体状况,确定她产道已经开了才能为她接生。”医生战战兢兢地解释。
“该死的难道你看不出她已经痛得受不了了吗”他焦急恼怒地道。“就不能赶紧为她接生,赶紧让宝宝出来吗她的身子一向弱,怎么受得了这种长时间的痛苦”
“很抱歉,除非她要剖腹生产,要不然小宝宝什么时候要出来,都自有定数。”
他猛一咬牙,“总之,先带我去换衣服,我要进去陪她”
医生立刻唤来mlss刘。
换了无菌衣,乔谨惶急心疼地靠在音画的床边,频频帮她拭去额上的豆大冷汗。
“音画,忍着点,很快就好了”他轻颤着手拨开她额际散乱的发丝,努力为她打气。
音画疼得小脸都白了,她汗珠满布的脸庞净是痛楚,“乔谨,好痛好痛”
“是,我知道”他急吼吼地转头看向医生,“该死的你们究竟什么时候才要替她接生要不然打针止痛剂也好求你们做点什么,别让她这么痛”
医生和护士吞着口水,“是是可是孕妇要求我们别打麻醉针,她说怕伤了胎儿。”
“音画”乔谨不可思议地瞪着她,“你疯了,不打麻醉针你怎么受得了”
又是一阵掏心裂肺的疼痛,她苍白着脸喘了几口气,才勉强开口,“我不要伤到宝宝我可以忍着痛,没关系的噢”
眼见着她疼得脸色都白了,大汗小汗淋漓,却还执意自己忍受,怎么也不愿伤到宝宝,他的心陡然泛起一阵强烈的撼动。
“音画”
“已经开六指了,再继续加油,很快就可以进行接生了。”医生为音画检查之后,紧张地道。
他不是紧张接生这回事,而是紧张乔谨一个怒气大发,当场把他宰了。
“啊好痛”音画再也忍不住,失声嘶叫了出来。
乔谨快要昏倒了
好不容易,折腾了三个小时后,音画顺利地产下一名白白胖胖的男婴。
男婴出生的时候没有哭,一时之间所有人的心脏几乎停了,医生连忙倒抓着他拍打小屁股,拍了几下,他终于哇哇放声大哭。
乔谨心疼地看着儿子被打屁股,可是也松了口气。
眼眶莫名地盈满热泪,他看着这一幕。他的儿子,他乔谨的儿子
他的哭声多么洪亮啊就像他的曾祖父一样大嗓门他噙着泪笑了,欣慰之色和强烈的骄傲得意如潮水般涌入他胸膛。
他的孩子啊
生命果然是一个奇迹,一个足以撼动人灵魂的美丽奇迹。
他转过头想要告诉音画,他多么感谢她为他生了个宝宝,可是一脸苍白虚脱的音画已经晕了过去。
他的心猛然往下沉,眼前黑了黑,“医生”
事后乔谨才知道孕妇晕厥过去是很正常的事,可是在那一瞬间,他的脑细胞不知道已经死了多少个了。
趁着音画被送入病房休息的时候,他匆匆忙忙地赶到了育婴室外头,隔着玻璃贪婪地搜寻起儿子的踪影。
啊就在那儿。
小宝宝被洗干净了,微微皱红的小脸蛋上一副心满意足样,当护士小姐帮他包小屁股的时候,他甚至满足地吐了吐小舌头,小胖腿有力的踢了几下。
看来以后也会是个武术高手
这是他的儿子。
乔谨巴在玻璃窗前,死盯着儿子傻笑。
他当爸爸了,而这个可爱英俊的小宝宝,就是他的儿子。他晕陶陶地想着。
这时紧紧涨满他胸臆的是为人父母的强烈骄傲和喜悦,他紧紧地凝视着小宝宝,多希望能够进去抱抱他啊
他的儿子
就像从死里走了一趟,又重新活过来,音画觉得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像被辗碎的布娃娃一样,虚弱疲惫无力。
可是又有着难掩的兴奋
孩子,她生了个孩子,她的宝宝呢
她一睁开眼,第一个念头就是孩子和孩子的爸呢
他们两个怎么都不在她身边
一股致命的恐慌从她心头散发到四肢百骸,她的心顿时像被撕开了一样痛楚。
生产的痛都不及她害怕自己已然被遗弃的万分之一。
“护士小姐”好不容易有个护士进来了,她连忙唤道。
她自觉叫得很大声了,可是实际上只发出了蚊蚋般的嚅嗫。
“乔太太,”护士笑唤着她,“乔先生去帮你准备食物补身子了,他真的好体贴喔忙进忙出的,还买了这么多花过来送你,病房都快摆不下了。”
花
音画这才注意到窜入鼻息的幽然芳气,她举目四望,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花满屋子芳香扑鼻的花,有嫩白的白玫瑰和娇媚的紫玫瑰,还有一大束一大束满天星和淡粉色的香水百合,将整个病房衬托得像个秘密花园。
她噙着狂喜的泪,不可思议地望着这一切。
陡然一阵浓厚的香菇味排开众香窜入了她鼻里,她呆呆地看着乔谨一头汗地拎着一大盅物事走进来。
护士小姐羡慕又体贴地退出病房,留给他们“夫妻”甜蜜独处。
乔谨把香菇鸡汤放在她床边的柜子上,温和地道“我听说生产过后很伤元气,要多吃点清淡又滋补的食物才行。”
“你怎么知道这些”她感动地问,怔怔地看他帮自己盛出了一青瓮碗的热鸡汤。
“我去问人。”他的脸上竟浮起了一丝扭捏之色,“呃,别问这么多了,快点喝,你这一整天都没有半点东西进腹,身体受不了的。”
“你见过我们的宝宝了吗”她被他喂了一口,忍不住急急咽下问道:“他好吗健康吗护士小姐有没有好好地照顾他”
我们的宝宝这个称呼令乔谨有些目眩。
“他很好,已经喝饱牛奶睡着了,非常的健康可爱。”一提到儿子,他的笑意就止不住,“我猜他长大以后一定是身高腿长的,因为他的小手每次都会捞过界,不小心k到隔壁小孩。”
她噗哧一笑,却忍不住哎哟了一声。
“怎么了”他脸色一变。
“没事,只是现在肚子好虚,不太能够动到,可是我又好想笑。”她笑意盈盈。
他这才放心下来。“觉得好点了吗哪里还痛”
“浑身都痛。”她老实地道:“不过我不要紧的,已经好很多了。”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他低语。
她凝视着他,深情几许,“我明白,你也是,这一阵子辛苦你了。”
他摇头,苦笑道:“在陪你生产的那几个小时内,我才知道原来女人这么伟大,你们能承受的痛苦是远远超过我所能想像的;我不得不对我母亲另眼相看了。”
她羞涩窝心地道:“伯母他们知道这件事情了吗”
“我还没有通知他们,打算等到小宝宝可以出院了再抱给他们看。”他耸耸肩,“他们现在知道,会急着把我们凑成堆我一直在避免这种情况发生,所以打算等事情告一段落后再说。”
她的小脸渐渐发白了,笑容也渐渐黯淡消失,“你说得没错,这样的确会为你带来许多麻烦和不便。”
她始终还是没有办法进入他的生命里。
孩子生下来了,她是不是也该飘然远去了
光想着,她的心就一阵阵酸楚戳痛,几乎喘不过气来。
“快点喝完汤吧你想看孩子吗”他温柔地舀了一匙送入她嘴里。
音画眼睛一亮,“要我要看孩子。”
“把汤喝完,我再让护士把孩子抱过来给你看。”
她微微忧心地道:“可以吗孩子不是在育婴室里,这外头的细菌那么多还是我去看他好了。”
“可是你的身体”
“我不要紧,走几步路还行。”她笑笑。
他坚定地道。“好,但是你不能用走的,我抱你去。”
她闻言,心一热,眼泪险些夺眶而出。
这种温柔的假象又能维持多久呢
她强忍住泪,还是只能点点头。
被他喂进嘴里的香菇鸡汤,口口都化做了黄连苦
生产后第三天,音画就出院回去休养身子了。
只是宝宝因为还稚嫩,并得留在医院照黄疸,一个星期后才能抱回家照顾。
乔谨已经请了专业的奶妈带孩子,只等孩子回家就正式照顾,而他也买了一大堆新奇好看的婴儿用品,什么婴儿床婴儿奶瓶,小衣服小袜子更是整箱买,几乎快要堆放不下了。
他的脸上有着热切的爱子之情,音画看在眼里,又感动又心酸。
她呢她根本无法分享他的喜悦,因为她快要变成局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