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清算债务了。”
“呃……小姐,要讨债的话,请你找我父亲吧。”少年满脸堆笑,悄悄向门口移动了一步。
镇魂的动作依然比他快一步。她迅速侧身抓住少年的肩膀,在他来得及逃跑之前,便将他狠狠地抵在了墙上。
“据学校提供的消息,令公子在两天前就已经从本市出发,参加大学生自行车锦标赛去了,何铁先生。”镇魂说着,加重了手上的力气,满意地看着少年瞳孔深处的红光逐渐黯淡下去。“我还有很多问题要请教你呢,别以为剃了胡子就能把我骗倒。”她把一张二指宽的小小符咒啪地贴在少年的眉心,手腕麻利地一翻,将他双手反剪。迅速环顾四周之后,却没能找到合适的绳索,镇魂于是干脆从手袋里拽出那盏金红色鱼鳞纹台灯,用电线将少年——或者该说是少年的父亲——的双手牢牢捆住,而台灯本身就只得摇摇晃晃地大头朝下悬吊在这个人犯的手腕上,绝望地扭来扭去。
“放了我,我愿意回答你的任何问题。”妖兽化身的少年喘息着哀求道。
“先回答我的问题。”镇魂一手拎着他的后领,语气冷厉地说。
就在此时,他们身后传来轻轻的碰撞声,公寓的门,被谁打开了。镇魂轻轻地咬住下唇,猛然转身面对来人,拎着妖兽后领的手一丝一毫不曾放松,一对纯黑晶澈的眼瞳里,陡然充满了警惕与愤怒。
这是多么悲哀的事实。她一向是露出微笑来迎接这个人的。
“捕梦,你来了。”话尾讽刺地向上扬起。
如果你一定要背叛你的职责和伙伴,那么,就当着我的面堂堂正正地进行吧,她想,让我亲眼看清你的真面目。对于猜疑与臆想,她实在已经太厌倦了。
“镇魂,请你放了他。”捕梦的声音,轻得像是怕惊动了什么。在他掩藏在眼镜后的,杳不可测的瞳仁深处,她清晰地看见无数复杂的情绪涌过。是歉疚、痛苦、坚定或是全然的伪装,她分辨不出。
“拜托你,这对我非常重要。”他说。
镇魂抬高了她的头颅,挑战似地问道:“这是为了什么?为了公司?为了市民?为了身患绝症的孩子?还是——为了你自己?”
他低下了头,但那只是一秒钟。很快地,他抬起头来直视着她,她从他的面孔上读出了一层新的神情:无法撼动的决心。
“是为了我自己。”他回答。
“这是渎职。”她的口气不由得激烈起来。
他叹了口气。“我无法否认。”他向她靠近了一步,伸开双手,像是要对她说出什么言语无法传达的东西,又像是要打开心扉或怀抱。
镇魂有一时的恍惚。或许这一次,他真有不得已的原因呢?毕竟,他一向是那样一个善良而端正的人。
——不,连最亲密的伙伴也不能启齿的事情,绝不会是正当的。她飞速地否决了前面的念头。然而,这一瞬间的犹豫,已经足够了。
纤细修长的手指从镇魂面前一掠而过,在她理解了他的真正目的的同时,这个动作已经迅疾地完成了——捕梦揭去了镇魂贴在妖兽眉间的禁咒符文。
脱逃的妖兽敏捷得如同闪电,顾不得还反捆在背后的双手,直接奔跑了两步,从11楼公寓客厅的窗户纵身跃出。
镇魂心中一惊:见习生!
她扑向窗边,飞速探出半个身子,恰恰来得及抓住少年的手,刚要使力将他与台灯一起拉回来,那妖兽却猛力一甩手,挣脱了她的掌握。一瞬间,她的身体腾空了。
时间仿佛凝冻起来,她看见捕梦正在惊慌地向窗口跑来。
她的身体继续翻滚,正看见下方,川流不息的街道上空,那重获自由的妖兽扬起脸来对她露齿一笑,身形倏然缩小,变成了一只甜瓜大小的人面兔身的怪物,在6 楼的阳台的遮阳篷上轻巧地弹跳了一下,便消失无踪。那是讹兽,一种惯常说谎,颠倒黑白的小妖兽。它的肉滋味鲜美,然而若是人类吃过了讹兽的肉,便从此永远失去了说真话的能力。
就在这一刻她清晰地感到,她已经失去了所有支撑,正像一颗水珠悬浮在失重空间中,她悬浮在无尽的虚空之中。重新感受到地球引力的那一瞬间,时间便像冲溃大堤的洪流一般重新开始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