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书眉苦巴巴地走出几步路,又讨好地凑到傅审言身边:“你当年,就是春闱取士的时候,知道自己竟然成为状元郎,全天下读书人中的第一名,觉得高兴坏了吧?一定很非常惊喜吧?”
傅审言想起十五岁那年春闱,他孤身一人,卖光了老家所有能够出卖的东西,凑出一笔路费,带着难以抑制的悲痛,带着破斧乘舟的决绝的勇气,奔赴京都。
傅审言笑得有一点凄凉:“惊喜?不,而是我觉得我必须要成为状元!”
十年前的春闱,大约也还是现在的时节,同样有漫天雪花纷飞,漫长路途上泥泞不堪,时常因为积雪厚重而停顿不前,天寒地冻,可是再冷都比不上自己的心这样冰凉。傅审言觉得那个时候,自己的心就麻木得像一块再也无法捂热的石头。
明书眉诧异到看到相爷大人的脸上浮现出片刻的悲痛,心想该不会是自己又说错话了吧,她笑得可怜兮兮地拉住傅审言的手:“哈哈,大人下雪了,下雪了!咱们快一点进房间去,外面可真是寒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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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章——真的被大人睡了——与大人缠绵一夜
积雪融化的时候,院子中雪水夹杂着泥泞纵横,干干净净的院子变得脏兮兮的。
明书眉非常欣喜地迎接了荣发,简直好像久旱逢甘霖一样愉快:“荣发哥,你回来啦?”
荣发满脸的风尘仆仆,鼻尖冻得红通通的,露出憨厚的笑:“嗯,我回来了,家里只有你一个人,最近把你忙坏了吧!”
明书眉的脸上微微露出懊恼,对着荣发发起牢骚:“不过大人说,荣发哥你会很忙的,所以大人去隐悲寺拜佛的时候,要我去伺候他呢!荣发哥,我们大人干嘛要到山上的寺庙去呀?”
荣发踌躇了一下,似乎在算着时间:“啊!已经往生的老夫人的祭日就要到了,每年的这一个时候,我们大人总要到寺庙里面去烧烧香拜拜佛。这么多年都没有到老夫人的坟前祭奠,我们大人一直很遗憾!”
明书眉寻根摸底:“我们大人的双亲都已经离开人世了?怪不得我在这里,一直都没有听人说起他们?”
“大人赴京赶考的那一年,老夫人就没有了,不过,一直没有听大人说起过老太爷——”荣发的眼色有一点警告的意味,“主人家的隐私,眉豆你没事不许提,省得又惹得大人生气!”
荣发这么告诫当然是为了自己好,明书眉明了,笑嘻嘻地转说起别的话题:“真烦恼,我们大人真是太会使唤我了!哼,我都到了做牛做马的地步!不过,荣发哥你最近为什么会很忙呀,大人说你有喜事!”
荣发的脸红了一下,一手挠着后脑勺,露出不好意思的微笑:“……也没有什么,就是……”
“荣发定亲的姑娘,就要进京来跟他完婚了,荣发要做新郎官了!”墨蓝色的身影,慢笃笃地出现,傅审言从书房出来,脸上带着一点笑意,似乎就有了一点体贴下人的和善,“恭喜新郎官了!荣发,这几天你歇一歇吧!”
明书眉“嘻嘻”笑得不怀好意,巴掌大的一张脸上,笑成月牙儿一样的双眸,秀气的尖尖的鼻子,露齿的笑靥挤在一起,整张脸皱巴巴的。
荣发更加不好意思了,一溜烟跑开:“大人要出门,我去安排马车!”脸红彤彤的,逃之夭夭了。
明书眉笑看荣发的背影,自言自语地嘟囔了一回,转身对着傅审言:“荣发哥才十几岁呢,不过大人……大人,你这么老……这么功成名就了,怎么还不成亲呀?”
傅审言的笑容瞬间消失,脸又阴沉得比锅底还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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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书眉和傅审言在山脚下了马车,天色阴暗,显得昏昏沉沉的。
明书眉跟在傅审言的身后,看着大踏步前进的相爷大人,又望见高高盘旋而上的石阶,心中发怂,台阶那么多,多久才能够到:“隐悲寺在半山吗?”
山间古树参天,越发映得山路崎岖,树下隐隐绰绰看不分明,越往上走,越显得山间寂静没有人烟,云雾缭绕,远山掩在云雾之间。
傅审言与明书眉一前一后,一个人气定神闲,一个人气喘吁吁。
傅审言站在拐角处等她追上,头顶正好是参天古树,不知道是什么树种,酷寒时节依然枝繁叶茂,他低着头看着山谷之中溪涧叮咚。
大口大口喘着气追上来的明书眉,浑身乏力,恨不得躺在地上长眠不起,艰难地抬起头看着相爷大人。
树影下的傅审言,身后是远山薄雾弥漫,山峦层叠起伏,映着这一抹墨蓝色身影,山间的水气几乎要把这墨蓝色,氤氲成水墨化去,一张苍白如同兰色的脸上,不见喜怒,他的风姿遗世而独立,透着若有若无、难以名状的情绪。
那一个短暂的一刻,明书眉看得入神,觉得相爷大人远不是自己能够了解的——自己明明与他近在咫尺,却感觉相距千山万水。
傅审言仰起脸,对着明书眉露出一个敷衍的笑意:“眉豆,你太慢吞吞了,像一只爬呀爬的乌龟一样。再不爬得快一点,我就把推倒山崖下去?”
大人真是太幼稚了,竟然用这一种方法威胁我。
两个人在山间并行,崎岖山路两旁有些微杂草丛生,靴子踏在草上发出“唰唰”声,耳畔只能够听见在树林间呼啸来去的风声——自由来去,携着松木和草叶的气味。
明书眉站在他的身侧,觉得相爷大人身上有隐约的药草苦涩的气息,她揪住傅审言的一只袖角,小心翼翼地开口:“大人,你怎么啦?”
“没有什么——”傅审言言不由衷,他看了看个子矮小,只到自己肩膀处的眉豆,她圆溜溜的眼睛写满询问,心想她这样的小孩子知道什么呀,似乎说起毫无相关的话题,“眉豆……当状元好不好?”
“当然好了——好极了!”明书眉眉飞色舞,得意洋洋,状元当然最好,自己就想着嫁个状元郎,当个一品夫人威风凛凛一下。
两个人正在说话间,有雨珠从天际落下,不过一会儿已经雨丝缠绵。
傅审言撑着黑色大伞:“过来!”他伸出手拽过明书眉,又有一只手温柔地放在她的肩膀。
一把伞,两个人,明书眉不得不像个小萝卜头一样地趴在傅审言的肩膀处,他的胳膊触在她的身上,有一点温热,黑色的伞下的几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