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风起道,“你怎么了?”
向北道,“没什么。”
看他盯着自己,他笑道,“以前都收拾得干净体面才在你眼前出现,几天没刮,当然邋遢了。”
张风起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向北轻戳他的面颊,“你是小娃儿,怎么会有?”
张风起放下手,望了望窗外,“荷花开了。”
“是啊。”向北道,“昨天还都是花骨朵呢。”
“我饿了。”张风起说。
向北抚过他消瘦的脸,“你知道饿了。想吃什么?”
“红烧肉。”张风起说。
“我去买。”
走到门边,向北回过头,张风起正看着他。
四目相望,“大早上哪有卖红烧肉的?”张风起道。
向北走回来,“我都忘了,现在是早上。”
“镇上有个馄饨摊,我带你去吃。”张风起说。
吃完早饭,两人搭了一辆手扶拖拉机回村。
烧了这么些天,张风起的身体发虚。在家里歇了好几日,才恢复精神。
穷乡僻壤的农村生活,空虚沉闷得让人发疯。
张月娘家没有电视,张风起和向北住的小屋甚至没有电灯,方圆数十里都是同样寂寞的村庄,找不到任何文化娱乐活动。
天一擦黑,世界就进入密闭的暗箱,隔绝的,无望的,枯燥乏味的。
随便怎么在村子里转悠,也很难看见几个人,四处都是一片迟钝和安静,时间仿佛永远凝滞不前。
所谓详和诗意的田园生活,原来只是都市人故作姿态的叶公好龙。
向北真是难以想象如果没有张风起,他怎会来到这里。但张风起在这里,他守着他,看着他,感觉到生活是实质的存在,一切并不那么难以忍受。
当早上醒来,他习惯性的用额量他的前额温度时,甚至觉得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下去也不坏。
这天上午,张风起兴致很高,带着向北到村边的沟塘钓小龙虾。正是盛产龙虾的季节,一会儿工夫,两人就装满了桶。
塘边野草疯长,蚂蚱蹦来跳去,张风起从河里捞了个酒瓶用来放捉的蚱蜢,准备拿回去喂鸡。两人蹲在草稞里抓虫,张风起的姑夫路过,把从镇集捎的茶叶蛋给他们。张风起将桶和瓶交他带回去。
他自己和向北坐河边吃了鸡蛋,吹了会儿风,往路上走。
经过自己家门,张风起停了脚。
他没有进去,只是在房子对面的土坡上坐了下来。
极目远眺,青翠的湖上波光粼粼,初阳为水面撒下点点金粉,随着微风闪烁跳跃。
湖的彼端,连绵起伏的山峦蒙着缎蓝色的雾纱,若隐若现,与依傍在湖岸的村落无言的遥遥对视,使陈旧清贫的小同庄显得深远而悠长。
婆娑的绿树,翩翩的蜂蝶昭示着夏的繁盛和荣华。
张风起低头望向承载他所有无忧无虑时光的院落。
那里,满地的断桩有些触目,特别刺眼的是三张小圆桌似的泡桐树桩。
张风起静静的看着,什么也没说。
向北陪他坐在旁边的青条石上。
短促的刹车声划破这片冷清,从农用运输车上打头跳下的人,正是赵六。
随后又下来几个人,都扛着镐锹。
赵六嗓门很大,高声道,“先起泡桐。”
一行人说说笑笑的开始挖树桩,边干活边谈论几个大树桩是好样的材料,要卖不少钱,两三个较小的当不了什么用,拿回家烧火算了云云。
张风起没有下去阻止,只注视着他们挥锹挖一个泡桐的根。
树桩太大太深,刨了半天土,还是没怎么松动。
忽然,张风起开口道,“树是我妈种的。”
向北道,“听说有二十多年了。”
“是啊,”张风起望着远方道,“今年秋天,没有泡桐籽吃了。”
下面的一个人抬头瞥见了他们,立刻回身跟其他人嘀咕。
赵六看了他们一眼,扭头道,“干活干活。”
几个人又低下头去挖树根。
张风起始终没动,对向北道,“以前我在树下睡觉,槐花开了,落了我一身,每次我妈妈都是先拣掉我身上的花,才叫醒我吃饭。”
向北转头看他,但是他的脸上什么也没有,好像只是在陈述小时候的一件事给向北听,告诉他曾经有一个少年在五月的漫天飞花中,在这盈满清香的院里,在那些一开即谢的洁白下卧眠过。
树消失了,花不会再开,小小的少年已经长成必须经受风霜雨雪的成年。
张风起站起身,走了下来。
几个人略些紧张的注视着他的动作。
张风起的眼光一一在他们脸上扫过,但脚没有停,径自向前走去。
赵六满脸笑容,“哎呀,我当是谁呢,侄,病好了?”
张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