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守门的太监原本神色倨傲,见唐寅与他说话,忙把那狠狠下撇的唇角给硬生生扭曲成了一个笑,弯下腰道,“原来是祭酒!李首辅也在等着呢,不过是在里头书房里坐着喝茶罢了,皇上人还在娘娘屋里,要等张神医给娘娘把了脉才会出来。”
张神医并非御医,乃是英国公张家远房子弟,与夏皇后也是沾亲带故的,算来,是她祖父辈的老人,一向在河北一带行医,名声甚至达到了朝鲜、日本,偏生这几年都在陕西采药云游,英国公府几日前才把他从宝鸡接了回来,进献到宫中,唐寅身为乐琰的子弟兵,自然是知道此事的,当下点点头也不细问,退到一边静候。那起子等着见皇上的官员们,却是有些等不住了,听得皇上还不曾出来,都鼓噪起来,道,“皇上还要与首辅们议事呢,咱们要等到什么时候?”
唐寅微微冷笑,冷眼望着院中百态:圆滑的四处游走,见人就喊同年、同学;老实的离群索居,在墙角傻站;好事的掳着袖子红着脸,活像皇上是怎么他了似的;怕事的扎煞着手凑在一边,想劝又不敢劝;孤僻的冷眼旁观,面色不豫;随和的就背着手与身边人拉起了家常,这么多人里,竟是一个沉得住气等候的都没有。
那守门的太监带着丝不屑,又有些羡慕地环顾了院子一周,摇摇头尖着嗓子对唐寅道,“祭酒瞧瞧,闹得都不像话了,非得要里头出来人骂了,才能安静?也是一群贱骨头罢了。”唐寅微微一笑,道,“公公也辛苦了。”
两人低声说了几句话,也就无语,一时,那院子里的人忽然又都分开了,一位穿着圆领孔雀补服的中年人带着笑容长驱直入,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嗡嗡地问好声,人们都低下头不敢与他直视,那中年人四处点头,脚下却不停留,直走到院门边,方才冲唐寅点头笑道,“
96、唐寅的忍
唐祭酒,多时不见了,才从南京回来不久吧?”
唐寅含笑道,“张侍郎惦记了,可不是才从南京回来?多时不见,张侍郎仕途得意啊!”
那中年人就带着丝得意,捻须微笑不语,转向守门太监,挑了挑眉,那守门太监忙跪下磕了个头,起身才道,“皇上这时辰还在后院呢,侍郎可要进后头书房等着?”
中年人寻思片刻,一笑道,“也好。”守门太监自然为他开了门,他便闪身而入,连一句道别也不曾与唐寅说。唐寅心下,不由得大怒,深吸了几口气,方才若无其事地笑道,“张侍郎好威风啊。”
人群此时也都放下唐寅不论,只议论道,“张彩这个王八羔子,死后必遭阴司地狱报应!”
“听闻他在城外又占了三百顷地,眼下谁还在京畿道过日子?全都逃荒去了,都说做他家的佃户,还不如与鞑靼做了两脚羊。”
“真是斯文扫地!呸!”
又有人小声道,“厂公原本不过粗些,自从他到了身边,作出的那叫什么事儿啊!到南边掳了几千个少女来,说是要为宫中选拔女乐……你看看那班女乐,可还有新人么,不晓得他们都做什么去了。”
“说起这话就没完了,晓得那帮子外国人站在京城的铺子,一年赚多少银子?税银钱粮暂且不论,临走时往往还骗了人同去,据说到了当地就转手卖掉。据说他们和厂公,可是五五分成!”
一时院中的议论,如同一阵低低的潮水,回荡个不休,唐寅倚在院墙上,看着地面出神,半日,那小院门终于被啪地打开了,一个老太监笑眯眯地踱了出来,人群顿时静了下来,过了片刻,才有人叫道,“参见厂公!”
人群轰然应道,“见过刘厂公。”这几十个中级官员,都矮了一截,半身落土,恭恭敬敬地拜了下去。
那老太监咳嗽了声,清了清嗓子道,“起身吧,众位真客气啦——可别再吵闹了,后院都听得着你们的声音呢,惊扰了皇后娘娘可怎么处?张神医正把脉呢,也就快出来了,众位稍候哇!”
众人也就陆陆续续起身,唐寅就站在人群最前,不得不领头跪拜了下去,起身时,却是刘瑾扶了他一把。唐寅忍着心底的恶心,恭敬道,“哪敢劳烦厂公!”
刘瑾望着他笑道,“怎么说的上是麻烦?唐祭酒客气了,与咱家一道进去喝杯茶?”说着,当先大摇大摆进了门,身后的嗡嗡声,就又起来了,多是议论皇后行事嚣张的。这些士大夫们谁不是天之骄子,一方霸主,现在连说几句话,都要被人呵斥闭嘴,心里对皇后的观感也就不知不觉地坏了下去。唐寅听了几句,木着脸进了门,赶了几步走到刘瑾身边,与刘瑾搭讪说些闲话。
他们都是东宫故人,其实早就相识
96、唐寅的忍
,只是话不投机,说了几句各自无语,唐寅还是第一次进到如此靠近豹房正院的地方,此时不由好奇起来,四处张望,只见这屋子虽然才建成没有几年,但院中四处的花木看起来都有些年头了,而整座院子风格淡雅,不见大红大绿,与朱厚照喜好大红的嗜好十分不符,心下知道是乐琰的手笔,他是天生的风流才子,对乐琰就多了几分亲近之意,一时心底也不那样煎熬,带着笑与刘瑾进了院子东边的一间小书房,刘瑾笑道,“唐祭酒还是第一次进来这里,咱家给你说说——这垂花门后头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