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他。”
“可他不爱你,或者说……他现在已经不再爱你。”
“……”
楚砚打开手边的灯,看着女人,她没回答,可脸上的表情已经给了答案。
从没见过她出现这样的表情神色,这样无望,了无生气,不该如此,她总是精神灼灼,眼里眉间满是让人惊艳的神采。这样的女人该是玩转爱情而可时进时出,她过于在乎自己,便少了多余的心思分给爱人。楚砚一直以为她不会全心全意的去爱某个男人,爱情里的苦难太多,她懂得趋吉避凶,又那么精明,所选择的伴侣与感情定是安全且满足的,而单恋这样的事不该发生在她身上,那个被她追逐的男人又生得怎样的慧根而不受动摇。他突然对这个陌生的男人生出好奇,想看看怎样的人能对这女人说“不”,并且让她这样落魄。
“你们曾经是恋人?”
认识这女人那么久从没见她与哪个男人纠缠过,暧昧的情事倒是有,但多是别人一厢情愿,能让她牵肠挂肚的男人很稀奇。为了那个人回来,他们曾经又有怎样的过往?
“我们遇见彼此的时候还是孩子,后来一起长大。”
原来是段青梅竹马的爱情。“既然还爱他,那为什么当初要离开?”
有些惨淡的笑容化进男人眼里,看她这样的笑还是头一回。
“你不知道,我妈是自杀过世的。”
楚砚震惊地看着她云淡风轻的诉说这样的往事。
“我一生下来就没有父亲,当年为了留下我,我妈跟家里闹翻,之后带着我去了很多地方,她生前的最后几年……干过出卖自己肉体的生意。”这件事她从没对任何一个人说过,就连墨玉她都守口如瓶,因为觉得难以启齿。
“她第一次带男人回来,然后打发我出去玩,还给了我一些小钱,那时只顾着开心,哪里还顾得上理会那陌生男人呢。之后开始觉得奇怪,每次她一带男人回来就总是会打发我出去,而且每次她带回来的男人都不同。可我那时候太小了,哪里懂得……”儿时的记忆模糊且零碎,很多事都是长大后才慢慢意识到的,“直到有个男人出现,他们在一起有一段时间的,妈妈似乎说过要和那男人结婚,不过很可惜,没等到结婚男人就消失了,一去不返。”于是很久都没有再领男人回家的妈妈又开始带一些陌生的男人回来,直到她开始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后来很多人说她疯了,而我只记得她偶尔会情绪失控。”对于母亲生前的精神状况她已经无从得知,“后来我也渐渐认为她已经疯了,可是你知道吗?她在准备自杀之前的那一刻是清醒的,我能肯定。”
因为那双眼睛里透着的不是平日里的茫然无神,至少在那一刻她是清醒的。如果不是有那一刻的清醒,母亲也许还能继续浑浑噩噩的度日,而不是选择用死亡来结束一切。
“女人对于爱情总是过于看重,男人不一样,这之间的落差……有点大。”
“小然……”楚砚做梦也没想到她的童年竟然经历了这样的事。
“不用劝慰我,这没什么。”一然换了个姿势,仿佛于己无关地笑了笑。
她原本也以为妈妈的故事已经画下休止符,却没想到儿时那段多少有些阴暗的记忆淡化的同时却是以另一种形态融进她的身体。
在与墨玉最亲昵的那段时间,美妙的爱情带来甘甜,也让她感受到一种从没有过的危机感。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无疑是开心的,可一旦看不见他的人,或者一旦有异性稍微靠近他的圈子,她就会莫名生出一种自己都无能为力的焦虑。她知道自己应该相信他,他也从未做过任何值得怀疑的事,可一种失控的无着感觉经常让她疑神疑鬼。于是她开始失眠,更加的焦虑不安,可更痛苦的是她并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这种感觉。
她觉得自己是爱他的,可是爱他带来幸福的同时也带着同样巨大的隐忧。她渐渐意识到这是一种心理上的疾病,母亲在爱情里的惨败与那段痛苦的记忆潜移默化的影响着她,她以为自己早已忘了,其实它们只是以一种更加隐秘的形态藏在心里。
“你母亲的经历让你对爱情没信心?”所以才会离开?
“这只是一部分原因。”
不得不承认的是,当年那次出国深造的机会令她心动,而爱情带给她的快乐逐渐被心魔压制。那时候墨玉刚上研究生,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学业上,她知道学医的辛苦与压力,也不想他因为自己的事而分心,于是强迫自己分散注意力,不再时时刻刻试图粘着他。渐渐的,她发现自己离开他的时候会更加的轻松与闲适,原来不再纠结于爱情的时候,她还可以像以前一样活得自由无束,而那段时间留学的事几乎占据了她的全部心思。
不是没有过挣扎与徘徊,但她更加渴望一种新的生活与环境,渴望自己变得更加完美强势,她从不掩饰自己的渴望,更不想压抑,而爱他则变得越来越辛苦,她很难过,心里挣扎很久,但不可忽视的是心里已经有了会让他伤心的决定。
当她意识到自己对于离开的渴望要大于守在他身边时自己都不敢置信,可她不想自欺欺人。于是她开始怀疑自己的爱情,怀疑自己对于他的爱是否如她自己原先认为的那么深。
“真正的原因……是我一直没弄明白自己究竟有多爱他,或者说我一直不明白他对我的意义。”
“而你现在明白了,所以回来?”
她微微笑出声:“明白了,回来了,所以来不及了。”
第二十一章
“虽然我不了解他是怎样的人,但你信我一句,爱一个人的时候让自己简单一点,让对方看见你的心。还有,如果……实在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别太执着,你得学着放弃。”
一然看着楚砚的车开远,思索着他刚刚说的那些话。
抬头望了下清晨的太阳,正热烈。
放弃?有些事情并不是说说这样简单,她不是什么入了定的僧人四大皆空,叫她渴望的东西仍有。
忽然兴起,绕到他们小时候上学必经的种满龙爪槐的小路,最晚才绿起来的低矮乔木已经满是翠色,就连小径上坑洼的形状她都熟稔于心,一种又甜又酸的滋味绕在心口。物是人非。
不知从哪里滚来一个小球,她伸脚挡住。孩子跑过来,目标明确。
“给。”弯身捡起来送到孩子手上,男孩乖巧道谢又转身跑向母亲。
后者站在不足十米远的地方,一然站起来,她们同时看到对方,又同时露出一种只在彼此间了然的笑容。
“什么时候回来的?”杨洁看着多年未见的老同学不禁满心感慨,心里有很多话要说,可又不知从何开始。
“前不久。”本来还想问她最近好不好,可想想这话该是多余的,当年那个受了欺负只会默默掉眼泪的软弱女孩已经变成了一个妻子、一个母亲,她的脸上是幸福的光彩,又怎会不好?
两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分别多年的好友意外相遇,于两人都是不小的惊喜。
杨洁细细看着一然,拉过她的手握了握,“你的手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