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游的那双靴子继续晃来晃去,“每次拿出那本诗经,我便似做贼一般。自小娘就跟我说,诗经虽为‘六经’之一,却于经世治国并无多大益处,只需纵览一遍便罢,过多阅读,不过是耽误时间罢了。可是那日回来后,我辗转反侧,实在难以入眠,这情景实与‘关雎’所语毫无两样,看来它虽不是经世治国之经,却是人之常理之经啊。”
唐琬听他这番言说,暗暗叹道,原来姑母管教如此严厉,连儿子读什么书都要干涉!又想,你只知你辗转反侧,又怎知我亦不是如此呢?我日日绣那鸳鸯枕,从一针一线,到万针万线,就盼着早日能绣好,好与你共枕入眠。想到“共枕入眠”这几个字,唐琬又不禁面红耳赤起来。看来,世间最受煎熬的莫过于两情相悦却又两相不知,若是早就知晓,哪里来这许多烦恼。真可谓是,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陆游又说道,“取名之事与你倒有莫大干系,我怎能私自定下?你乐不乐意那才是最重要的。所以这件事情,还是要当面问问你的意见。不过,我左思右想,还是‘琬儿’最好听,不仅朗朗上口,还应了那句‘莞尔一笑醉春风’,与你气质倒甚为相似。甚好,甚好,今后我便唤你琬儿如何?”这几句话里甚是为自己定下的这个名字而开心。
唐琬此时真是哭笑不得,本以为陆游要征询她的意见,会立即替她揭了那红盖头,可是说着说着又变成了自言自语,最后竟自己就这么定下来。心里直想,再这样下去,你唤我什么名儿,我都不乐意了。
唐琬只顾着怨怒,竟不知陆游什么时候已经做到了自己身边,扭过头来,透过红盖头,隐隐看到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庞,一股酒气也扑鼻而来,这股酒气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近得只在咫尺,唐琬屏息凝神,不知陆游突然贴近自己是何用意。是想揭了这红盖头?若真如此,那是再好不过了。唐琬感觉什么东西落在自己的肩上,很重,那股酒气也不再移动,只听见陆游就在自己耳边低声说道“真好,终于娶到你。有你这般窈窕淑女在身侧,此生足矣。”
唐琬心中微微一荡。陆游这句“真好”虽是轻描淡写,却比什么情话都来得真实,落到唐琬心里,变得比蜜还甜。悦之至,敬之深,若不是情到浓处,又怎会将此情此语脱口而出。唐琬动情之余,再也按耐不住心情,道“陆郎,山有木兮木有枝,君悦我兮我悦君。”此话自然是向陆游表明自己心迹,一句话说完,只待对方回应。等待的时间越长,唐琬内心越是如小鹿乱撞,难道他觉得我轻浮,不愿意搭理了?又或者我的话他无法理解。对了,陆游可是赫赫有名的才子,怎么会听不懂自己的意思呢,真是多虑了。罢了,既然都行过礼,何必再拘于礼节,唐琬索性自己伸手,揭起盖头来。这一揭,差点没把唐琬气过去,原来刚刚落在她肩上的真是陆游的脑袋,这会儿的陆游早已在她肩上酣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