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峻哈哈一笑道:“什么老江湖!不过是跟我师父多走了几回,横竖是些‘遇林莫入’、‘女人小孩僧道莫惹’、‘财不外露遇事要忍’‘装聋作哑闲事莫管’,从小听到大,耳朵都要听出茧子来了!不瞒张先生说……”话未说完,突听得旁边有小女孩嚎哭之声,周子峻住了口,转头朝边上望去。
只见门口桌上坐的是个黑瘦的中年汉子,掉梢眉、三角眼,长得有些凶恶,身边带了个六七岁的小姑娘,生的却十分水灵。他二人显是刚进来不久,桌子上还是空的。那小姑娘满面泪痕,不住口地只要阿娘,那汉子恼将起来,在那女娃身上一阵乱掐要她收声,那女娃吃痛不过,只得停了叫嚷,只呜呜咽咽哭个不住。一时酒菜来了,那汉子也不理她,自行吃喝起来,那小女娃似也是饿了,眼中噙泪战战兢兢地想去摸个馒头,那汉子觉了,狠狠一巴掌打在她手上,劈头盖脸地又是几下,那小女娃痛得直躲,却终是不敢再叫。
列位看官,虽说常言虎毒不食子,又说可怜天下父母心,但这天底下父母虐待儿女的亦不在少数,特别是女娃,往往待之比猪狗还不如。有说前世冤孽的,亦有说父母狠心的,但王法不管家事,是以旁人看着纵是不忍也无可奈何。偏今日遇到这周子峻,因他年轻心热,又有幼年的一段往事,见这女娃可怜,忍不住便道:“这位兄台,孩子还小,何必下手这么狠毒。”
那汉子似是也没料到会有人多事,直眉直眼地先朝他瞅了一回,呲了一口黄牙骂道:“老子我管教自己闺女,要打要骂,与你何干?要你这小兔崽子多嘴!便是几巴掌打死了扔出去喂狗,那也是老子高兴!干你屁事!”说着污言秽语,冲着周子峻家祖宗一顿问候。
周子峻原本只是随口一劝,不想这位非但不听,姿态又如此蛮横粗鄙,倒不由生起一点教训他的意思,当下双眉一扬,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奇道:“怎么?这小妹妹竟是兄台的姑娘吗?”说着将那fù_nǚ二人左看右看仔细打量了一番,不觉连连摇头,道,“不像不像!兄台形容猥琐,獐头鼠目,一脸早夭之像,这小妹妹却大眼睛小嘴巴天生的美人胚子。所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打地洞’,似兄台这副嘴脸,断然是生不出这般可人的闺女来的!若非兄台头上生了双角,那便是兄台在信口雌黄,不过依我看来,以兄台这副尊容,头上若要长角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他讽刺那汉子讨不上媳妇想当王八也当不上,旁边人自是听得明白,都一齐哄笑起来。那汉子气红了脸,突然站起身来,抄起倚在桌旁的一根棍子便朝周子峻打来,周子峻将身一让,笑道:“兄台好大的火气!小弟可不是你家姑娘,由着你打死了拖出去喂狗,倘有个三长两短,兄台可是要偿命的。”
那汉子狞笑道:“小兔崽子,你也不打听打听你大爷我是谁!你在我天杀帮的地头拿你胡三爷开涮,你是不知道鬼门关几时开!别说打死那小丫头容易,便是打死你,也不过是打死一条狗!”说话间挥棍毫不留情,记记打向周子峻要害,周子峻一面闪避一面连叫“哎哟”,道:“说来小弟确不知鬼门关几时开,但兄台这真当小弟是狗呀?哎哟好险好险!”
周子峻是习武之人,那汉子却不过是寻常地痞,棍棒挥得虽凶,哪里沾得到他衣角?一时只追得他气喘吁吁、狼狼不堪。旁观众人看得热闹,有的鼓掌叫好,有的哈哈大笑,有些更扯开嗓门荒腔走板地唱起小调来。只有掌柜的叫苦不迭,急忙叫了小二哥来劝架。那汉子也是累了,得个台阶气哼哼地停了手,周子峻笑笑,正待归座,突听那小女娃哭着叫道:“大哥哥救我!他不是我阿爹,我是被他拐来的!”
小女娃这一声叫得不大,却让周子峻心头一震,脚步不由自主地就停了。他听得清楚,那汉子自然也听得清楚,他本就一肚子火没处撒,这小女娃这一喊让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抄起棍子便朝那小女娃身上打去,还未落实,手上一紧,棍子已给牢牢抓住了。他斜眼一看,抓住他棍子的不是别人,正是先前与他追逐那个少年!
只见那少年目光如电,脸上带煞,本是张稚气未脱的面孔,如今却凛然生威显出几分杀气来,他心中有鬼,一时不觉心虚,抖抖索索地喝道:“你……你做什么?”
周子峻沉声道:“拐卖人口是我朝重罪,按律当斩,你知是不知?”
那汉子梗着脖子叫:“小兔崽子!少管你家爷爷的闲事!”他被抓着棍子挣了几下皆不得脱,心知遇到了练家子,口头立时又软了下来,道:“这位小爷,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