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响动,他扭过头,看清来人,微感意外。他脸色有些苍白,意态清冷淡漠,看得齐薇不住摇头,戏谑道:“孙美人,玩忧郁呢?”
“我以为你现在应该正在香港疯狂shopping。”孙少晏揉揉眉心,声音懒散。
齐薇踩着柔软的地毯走过去,隔着巨大的水晶茶几与他对面而坐。甩掉高跟鞋,整个人陷进宽敞舒适的白色真皮沙发里,浑身放松。陶醉的片刻,她笑言道:“刚下飞机就被冬子委以重任,前来一探风流倜傥的孙大设计师是否安好。”
孙少晏手支下巴,漫不经心地扫过她面上的笑意,口吻似是询问,却又无比肯定,“你又拿公事为借口,威逼小丁说出我的下落?”
“那是自然。小丁的热情配合,实在是省了我不少功夫。”
孙少晏不理会她的调侃,“你来找我,就是为了闲磕牙的?”
“可以这么说。从冬子那儿我也没掌握到什么太有价值的情报,除了来看看你是不是尚在喘气外,也没什么能跟你深入交流的。不过,你家客厅地板上那堆惨不忍睹的设计稿,倒是给了我不少启发。”
“冯丹还在那儿?”孙少晏微微皱眉,语带不悦。
齐薇似笑非笑,“难道你在多她?花丛中恣意游荡的风流孙美人,竟然会被一个女人逼得四处躲闪?实在让人大感诧异。”
“啧啧啧……”齐薇挑眉,坐姿很不淑女,眼神里满是促狭,“其实我还真有事。昨天冯汀给我打电话,让我回来后帮他找个相熟的妇产科医生。想都不用想,估计是刘小琴有了。”
孙少晏没什么兴趣,“跟我有什么关系?”
“刘小琴是你表妹啊,你这话问得可够无情的。”
孙少晏冷哼,“我不是妇产科医生,也不会帮人堕胎。她的堕胎费用,估计也不需要我帮她出。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能跟我扯上边儿的?”
齐薇翘着二郎腿,不冷不热地道:“这可跟当年冬子的待遇大不相同啊。”
“你存心找碴呢?”孙少晏盯着她,语气不善。
齐薇满脸不在乎的与他对望着,眼神里甚至跳跃着几许挑衅,“中午我去冬子那儿吃饭,看到李木鱼的儿子也在。我觉得冬子对他,可绝对不是单纯的老师对学生的那种感情,明眼人都能看出冬子很疼李默。我个人觉得这是好事。这是对一个没有办法成为母亲的女人最好的慰藉。”
短暂的沉默。
孙少晏似是陷入了沉思,又像是在下着某种决心。齐薇不着痕迹地将他脸上任何细微的变化都收入眼底,暗自惊心。
“难道你也觉得李木鱼才是小冬的最佳归宿?”
齐薇笑了笑,没有急着回答,思量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这种事我不能妄自下论断。抛开其他的不谈,我问你,你有没有信心拍着胸脯说,冬子对你的感情脱去了血缘关系的外衣后,已经成功地转化成了爱情?”
孙少晏脸色黯了黯,弯腰拿起茶几上的烟和火机。抽出一根叼在嘴里,可按了几次都没有点着。
齐薇暗自叹气。孙少晏虽然喜怒无常,可像现在这般烦躁到乱了阵脚的情况却极为罕见。她从包里翻出火机,起身走过去帮他点着,然后给自己也点了一根,就势坐在水晶茶几上,跟他面对面吞云吐雾。
“你前阵子不是张罗着要戒烟?”孙少晏透过烟雾望着她精致的面庞。他一向不喜欢女人抽烟,尽管齐薇抽烟的样子非常优雅,可他却始终觉得,染着烟草味的女人跟扑着粉底的男人一样令人难以接受。
齐薇摆摆手,大咧咧地笑了笑,“我戒了啊,戒了一个多礼拜。戒烟多容易啊,我每年都要戒个几回。”
孙少晏闻言,嘴角不禁扬起了浅浅的弧度。小冬劝他戒烟时,他似乎也用过同样的说辞。
有烟在手,两人各自享受,一时没了声音。烟雾缭绕在二人之间,刺激着眼睛,让他们看不清对方的脸。
烟灰越来越长,孙少晏指指齐薇身后,她头也没回地背过手去,捞过一只造型典雅的莲花形玻璃烟灰缸。两截长长的烟灰跌落,二人几乎齐齐开口,“这烟也太难抽了……”
齐薇哈哈笑了一阵,神色突然黯淡了下来,悠悠地道:“我跟展阳阳彻底歇菜了。其实没想象的难过,大概我天生就不是当情种的料。我劝你也甭钻牛角尖了,马汀说要把你调去欧洲总部,这是你拓展事业的天赐良机。巴黎才是顶级设计师的舞台,既然老天爷不愿意成全你情种的威名,那你还是想点更靠谱的事吧。”
“齐薇,什么时候开始,连你也变成说客了?我以为你应该很了解,如果我只是想追求事业的巅峰,从马兰欧尼毕业时就不会选择回来。”
“冬子确实是个让人很想娶回家做老婆的女人,想娶她的不止是你,而且……你也不是最合适的人选。我一般不掺和别人感情的事,可冬子和你都是我认识多年的好朋友。哥哥的角色你已经扮演了二十多年,又何苦非要去破坏它?拥有并不是宣泄感情的唯一途径。”说到这里,齐薇正了正神色。难得鸡婆一回,索性把那些如鲠在喉的话语一鼓作气地说个明白,“马汀私下里根我说过不止一次,让我劝劝你,别总不死不活地挂在冬子这棵树上。本来我觉得这种事情外人不方便干涉,可看着你们这么折腾,我都觉得烦躁。冬子是出了名的孝顺,你要么成天忙得不见人影,要么就是满世界到处飞,家里几个老人都是冬子一个人照应着。她性格很温顺,可绝不是没主见。当年林西北的事上,她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心里有多痛苦,你比我更清楚。我还记得她打掉孩子大出血的第三天是她爸的生日,家里似乎听到了什么风声,逼着你问冬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她为了不让家里人知道她出了这种事情,硬是咬牙扮作没事儿人似的,把一家老小逗得开心不已。还是你帮她化的妆,遮盖她明显气血不足的脸色。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冬子对你的感情和对家里其他亲人的感情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也许她并不想失去‘妹妹’这个称号,只是怕伤害你而不敢轻易表明自己的态度。”
话说完,烟也已经燃尽。齐薇熄灭烟头,重新又点了一根。
何以解忧,唯有烟酒。
她洋洋洒洒的这番话,孙少晏面无表情的听着,不置可否。
齐薇说得口干舌燥,于是起身去冰箱拿了两瓶矿泉水,顺手丢给孙少晏一瓶。
他只需轻轻抬手便可接住,可他没抬手,入定似的坐在那儿。矿泉水瓶划出一道完全符合力学原理的抛物线,从他眼前飞过,稳稳地砸在他直直伸着的右腿上。只听他闷哼一声,脸色顿时煞白一片,豆大的汗珠极有效率地出现在脑门儿上,齐薇负罪感顿起……
“你没事吧?”齐薇蹲在他身边,小心地戳了戳他的右小腿,绷带似乎缠得很厚,“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孙少晏闭着眼睛无力地靠在沙发上,倏然袭来的痛楚让他的脑子一片混乱。过了好一会儿,在齐薇准备打电话叫人的时候,他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近乎咬牙切齿地道:“齐薇,你要是能立刻从我眼前消失,我想我大概还有机会多活两年。”
第二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