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反思一边回到了徐凊儿的秾华院,巧的是,被派出去的绿环和绿玉也刚回来,三人几乎同时迈进院门,徐凊儿看了看东西,又挑拣了一番,神色不悦地回去午歇了。
绿环对她多有提防,不让她常进正屋,所以杜薇干脆回到自己院子,又洗了手净了脸,端着铜盆路过天井,就听西厢一阵打人骂狗的声音,然后是兰舟喝骂声传来:“...抬什么绣架?我看你是见她得了意,上赶着去巴结了,不就是住了东厢吗?又能怎样?还不是伺候人的奴才,见了主子该跪得跪,该低头就得低头!”
下人们住得近,她吵吵嚷嚷的声音如何听不见,不过是绿环有意排挤,连带着其他人也装聋作哑了起来。
接着是挽香有些委屈的声音传来:“是美人吩咐,让我帮她把绣架搬进去的,我哪有敢不答应的?”
兰舟怒道:“你少抬美人来压我,咱们都是奴才,谁比谁高贵了?凭甚她就被人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杜薇抬手轻轻敲了敲窗户,兰舟似乎是顿了一下,然后起身开了窗,一见是正主儿,立刻僵在那里,僵了半天才勉强笑道:“你...您不是去尚服和尚功局领份例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杜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把手里的盆递过去:“给我打盆温温的水,还有...等会儿来我房里,我让你知道什么叫伺候。”
兰舟脸色一白,但又不敢反驳,手指僵僵地伸出去拿那铜盆,杜薇手一翻,里面残余的水尽数泼在她手上,她拿起盆转身道:“管好你的嘴巴,别有事儿没事地惹人厌,你在宫里呆的久,不得主子欢心的奴才的下场,你是知道的。”说完也懒得看她的表情,转身回了自己东厢。
杜薇换了轻便衣服,靠在床上小憩,迷迷糊糊间只觉得天地一片沁凉,然后轻轻地劈啪声,她微睁开了眼看向窗外,就见外面一片昏暗,有连串的雨水从屋檐上低落,她正想起身推窗,就听绿环压抑不住兴奋的声音传来:“皇上来了!”
......
本朝皇帝宫重已经年近五旬,却因着保养得宜,依然面目英武,身姿挺拔,望之如三十许人,此时天渐渐阴了下来,乌云催顶,他身旁伺候的内侍崔白连忙举了伞撑到他头顶,笑道:“圣上仔细着些,秋日的雨不比别的时候,说下也就下了。”
宫重点了点头,又走了几步,站到了寿昌宫门前,语调有些怅然:“这里原来是宁妃住的地方?”
崔白哈着腰笑道:“圣上好记性,可不就是宁妃娘娘住的地方?”他又夸张地抹着泪道:“宁妃娘娘最是个心善的,对待我们这起子奴才又好,只可惜福薄,陪了您几年就去了。”
宫重本来有些伤感,却被他这番唱作俱佳的样子逗得一哂:“你们这起子奴才,惯会讨巧的,你是朕身边的人,跟宁妃又有什么干连,她怎么就跑来善待你了?”
崔白自扇了个耳光道:“圣上圣明,宁妃娘娘心地好,底下人也有福气,奴才虽没受到宁妃娘娘关照,但也是听说了的。”他小心翼翼地觑着宫重的脸色道:“奴才也是怕圣上伤心伤神,奴才斗胆说一句,您近来为前朝的事儿操心得紧,可也得保重身子啊。”
宫重叹气道:“保重什么呢?皇后走了,恭妃走了,宁妃也走了,能陪朕说说话的人都走了,如今也只剩朕一个了。”
崔白连忙道:“这次选秀选了许多出挑的望族小姐,您定能找个合意儿的。”
宫重摇头:“都是妃妾罢了,跟皇后如何能比?”他抬步走进院子,看见左侧一间小院正写着‘秾华院’三个字,便问道:“这里如今是哪个住的?”
崔白连忙道:“是徐府二房的小姐徐美人。”他又偷摸瞧了一眼宫重的神色,问道:“您可要进去坐坐?”
宫重江夙北和五军都督最近呈上来的折子,正要摇头,突然天上一阵惊雷,接着是雨水‘噼啪’地砸了下来,这雨来得颇快,重重地砸在伞上,声音有些让人心惊,他皱眉看了看秾华院:“摆驾吧,如今想不去都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