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来得突然,秾华院里也是一阵人仰马翻,幸好绿枝颇有大将之风,指挥着一干人收拾停当,做好了迎驾的准备,徐凊儿带了些紧张和娇羞,绿枝细细叮嘱了几句,见她怔怔点头,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杜薇倒是有些奇怪,前世皇上都是按例招幸的,今儿个怎么特地跑到秾华院来了?她想归想,手下动作却没听,忙忙地沏了茶水,又端了果盘进去。
徐凊儿此时半跪在地上行礼,宫重有些阑珊地样子,抬手叫她起来,问了句闲话:“今年多大了?”
徐凊儿脸色一红,低声道:“虚岁十七了。”她抬头小心看着他的脸色,伸手接了杜薇递过来的茶,巧笑道:“这是臣妾叔叔托人带来的信阳毛尖,不是什么好物件,但臣妾爱吃得紧,皇上尝尝。”
言谈间尽显少女的天真娇憨,还有些带着小意的温存,一抿嘴一低头都显了少女的婉媚,宫重眉头略微松了松,露出一丝笑容,抬手接过,细细啜了一口,赞道:“确实好茶。”
徐凊儿嘴角一松,又急忙命人端上果子点心来,宫重抬手道:“不必忙活了,朕等雨停了就走。”
徐凊儿眼底有一丝失望,不过硬是忍住了,宫重抬手敲了敲桌子:“人多瞧着忙乱的很,先下去吧。”
在屋里伺候的几人对视了一眼,只留了绿环下来,绿玉走出门时看了看兰舟和挽香,又看了杜薇一眼,斟酌了一下才道:“绿枝,你留在门外听用吧,免得绿环一个人忙不过来。”
杜薇躬身应了声是,干脆就在廊内站定了,抬眼看着廊外的雨丝,如今渐渐入秋,天也渐渐黑的早了,又加上皇上突然前来,所以院内早早地就上了灯,羊皮的灯笼撑了起来,被秋雨晕染出淡淡的光团。
她瞧着瞧着便有些出神,就听几声‘啪啪’声传来,是内里侍候的崔白走了出来,目光不着痕迹地在杜薇身上溜了一圈,然后道:“圣上口干,你再去沏一壶茶来。”
杜薇看到他便想起第一世被逼着投井自杀,心里厌恶感止不住地泛了起来,再加上锦衣卫对厂里本能的敌对,只能勉强低下头,才不让眼底的憎恶蔓延到脸上,她低低地应了声,转头去一侧暖阁沏了壶茶,递给崔白。
崔白接过茶,却不急着进去,目光又在她身上停顿了片刻,才转身进了去。
杜薇长长地出了口气,又靠在廊外发呆,崔白生了张好皮相,又是位高权重,所以宫里宫女女官都乐意巴着他,甚至在宫外早早地就娶了对食,有次他在宫里发了话,要再纳一房心灵手巧,最好有些机巧的妾室,徐凊儿动了心思,就想把杜薇送了过去,她那时候性子烈,听说要给个太监当二房,直接就投了井,第一世就是这么没的。
杜薇想到自己从第一世就身不由己,到了现在还是这样儿,不由得有些厌倦,她也不是没恨过,既然要让她死去又活来,干嘛不直接给她一个小姐身子呢?世世都是命不由己的丫鬟,第四世她倒是拼了命,落了一身伤疤,给自己挣了个好前程来,结果也是被人用完就扔了,她若是就此死了也就罢了,偏偏还又让她活了一世,造化这般作弄人,究竟是为着什么?
她自己钻了牛角尖,越想越是愤恨,抬起眼看那被风雨拍打着的灯笼都格外让人恼火,正巧一个穿着一身艳色衣裳的宫女托了果盘,手里捧着还沾着雨水的百合——正是兰舟。
杜薇满心恼火,看见人就一眼瞪了过去,兰舟见她冷冷地一眼,手先哆嗦了一下,一颗葡萄滚了出来,勉强笑着问道:”您这是怎么了?可是站的乏了?”
杜薇压下满腹的心思,怕惊动了屋里正说话的皇上和徐凊儿,便抬步站远了些,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兰舟乖巧地福身,巧笑道:“我看姐姐累得慌,所以特地赶来换班。”
杜薇皱眉道:“我比你还小两岁呢,你认的这是哪门子的姐姐?”她又上下打量了兰舟一眼,见她穿着鹅黄色半臂,底下是青色马面裙,头上簪着花蕾金簪,在雨天里格外抢眼出挑,她看了这身儿,心底有些了然,便摇头道:“你先回去吧,我不累,这里不需你伺候。”
兰舟笑吟吟地上来就想要挽住她的手:“姐姐说的这是哪里话,你资历老,按照规矩,自然当得起一声姐姐的,再说了,姐姐今早上跑了一早上,下午也还没歇上一时半刻的,妹妹担心你的身子,这才特地来帮忙的。”
杜薇侧身避开她的手:“不敢当,我做自己分内事而已,不劳你挂心了。”
兰舟神色闪过一丝尴尬,随即又委屈道:“姐姐可还是记着前事?我是个蠢笨的,前个才受了罚,又不得主子喜欢,便想着去美人面前讨个好儿,让她也能高兴一二,我这个做奴婢的日子也能好过。”
杜薇目光一直凝在她身上,直到兰舟被看得不自在地低头,她才道:“咱们美人是个姑娘,你就是想讨好儿,有必打扮的这么花巧?还是想在皇上面前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