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兴儿见他如此张皇失措,连忙弯腰将他扶起,好言安抚他道:“大哥莫慌。你受人逼迫,前往逻些面见张谅,后担心再遭人胁迫,才半路离队,隐身于西疆,个中原委,兄弟来日一定代你向朝廷据实禀明,相信皇上不至于降罪的。况且,兄弟此次奉旨来到凉州,与大哥刚一见面,便亮明身份,也是出于信任大哥才这么做的。大哥何必如此惊慌,快快请起。”
钱大顺听来兴儿这么一说,心中略感安稳了些,勉强站起身,却再也不肯居于上座,非要拉着来兴儿在主位上坐下,自己刚挺身侍立在来兴儿身前,冲他抱拳说道:“大人奉皇上诏命来到凉州,如有用到大顺之处,尽管开口吩咐就是,大顺身为汉人,久怀驱逐蛮番,报效朝廷之心,必当竭尽全力,以供驱策。”
来兴儿见自己亮明身份后,钱大顺始终心怀惊惧,再不与自己兄弟相称,口口声声只称大人,知他心中仍对自己与张氏一门之间的恩怨纠葛耿耿于心,无法释怀,有心再试他一试,索性一并解开他的心结,以求不留后患地说服他为朝廷效力,遂直截了当地对钱大顺说道:“大哥,你可知那张谅正是死在了兄弟的剑下?如果大哥心中仍惦记着张氏的知遇之恩,今日就是大哥为张氏报仇的日子啦。凉州现在吐蕃人的治下,大哥杀了兄弟,不但可以为故主报仇,还可拎着兄弟的首级去向吐蕃人请功受赏,岂不是一举两得的美事?这样,总强似大哥你冒着生命危险,在吐蕃人的眼皮底下为朝廷做事吧。”
素有万夫不挡之勇的张谅大将军竟然死在了来兴儿一个小小宦者的剑下!钱大顺乍闻此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猛地抬起头,直视着来兴儿,问道:“大人此话当真?”
“我虽与大哥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疯友,但此刻在大哥帐中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并无一字的疯言疯语。”来兴儿坦然答道,“如果大哥要为张谅报仇的话,眼下就是最好的时机。”
钱大顺低头思忖良久,像是下定了决心,再次在来兴儿面前撩衣跪倒身躯,满面郑重地说道:“大人,我钱大顺半生庸庸碌碌,却懂得一个道理:多行不义必自毙。昔日,我随张大将军拚杀疆场,收复洛阳之时,张大将军每日于清晨黄昏传授我等诸种临阵杀敌之武艺时,曾对我等言道:无论为将为卒,都须做皇上手中的一把利刃,只可刀锋向外,斩下叛匪的首级,而万万不能成为居心险恶之小人为非作乱的工具。如今言犹在耳,可大将军他却全然忘记了自己亲口说过的话,亲率吐蕃大军攻陷了帝都长安,这不是叛逆,又是什么?大人为国除恶,大顺又怎能为全私谊而置公理大义于不顾,找大人寻仇呢?敬请大人莫再要多虑了。这苍原寨中非只我一人,即连我手下这几十号兄弟,大顺也敢当着大人的面替他们作保,绝没有一个孬种、浑蛋。”
来兴儿听他话说得诚挚、激切,也不禁为之动容,忙起身扶起钱大顺,向他解说道:“来兴儿诏命在身,不得不如此,还请大哥见谅。那晚长安城破之时,张谅在承天门外刀劈惠妃娘娘,小弟一时激愤,才从背后挺剑刺杀了他,本以为大哥系张谅身边旧人,得知此讯后,必定会为故主寻仇,却不知大哥胸怀大义、明辩是非,此时想来倒是小弟的不是了。既然大哥忠心向国,不计前嫌,就请坐下说话,小弟初来乍到,诸多不明之事,还要向大哥请教呢。”
钱大顺勉强在下首坐下,面有赦色地应道:“大顺哪经得起大人如此夸赞,前番从逻些返回之时,本想效仿张大将军,隐匿乡间,终老一生,却受吐蕃入侵之累,被逼得落草为寇,今日有幸得遇大人,才如同拔云见日,眼前重现光明。大人但有不明之事,尽管问来,大顺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