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地方,她不用问也知道了。何况眼前十几米高的一座墓碑上,明明白白地写着:苏国将士纪念碑。
这些埋骨他乡的苏国将士,甚至墓碑上连“英雄”二字都没能刻上去。因他们死得实在太过窝囊,太过骇人,死因只能随他们的骨灰一起埋入地下,永世不能重见天日。
苏浅双腿沉得灌铅,短短十几步路,却似永无尽头,怎么走也走不到碑前。上官陌一手提着香烛等物,一手握住她冰凉颤抖的指尖,拉着她走到碑前,默默无声地摆着香烛等物,面色冷得似冰似雪。
他就着长明火点燃三炷香,递在苏浅手上,再点燃三炷,捏在自己指间,弯身拜下的时候,苏浅望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似有千斤重物压在他背上,沉重得令人窒息。上官陌插好香,她往前行了一步,双膝一屈,跪在了墓碑前。
上官陌站在她身侧,静默着望着她,并没有去扶一扶。她声音低郁如哀弦苍凉似暮鼓:“苏浅无能,苏远之无能,未能保各位同胞周全,还累各位同胞屈死他乡,埋骨荒野,如今,苏浅依然无法让你们魂归故里,苏氏fù_nǚ愧对各位将士。今日苏浅代父亲苏远之以及各位将士的家人跪拜,叩乞诸位将士放下心中挂念,解开心中仇恨,安心上路,诸位的家人,苏浅已代为妥善照顾,诸位的冤屈,苏浅总有一日会替你们平冤昭雪。”
她抬眸望了一眼上官陌,水眸里是无底的苍凉荒芜,正对上上官陌墨色的眸子,那里,亦是一望无垠的苍凉悲悯。她接着道:“眼前这个人,不是害你们的人,不得已出手,实是为天下苍生虑,诸位将士泉下有知,当恕宥他的苦衷。”
她恭恭敬敬三叩九拜,将香供插入香炉中,借着上官陌的手站起身,虚脱般偎在了他身上。
两人望着墓碑良久。苍凉的荒野似陷入无涯的时间里,亘古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苏浅轻声问道:“上官陌,那时,你有没有怕?”
上官陌低眸看了她一眼,声音飘忽:“怕。怎么会不怕。我并没有佛祖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达观和奉献精神,可是要看着二十万非人非鬼的……”他停顿了一下,似在酌量用词,“jūn_duì,”他终没有将怪物二字说出口,“若是开了战端,会是怎样的生灵涂炭,更令人恐惧。我恐惧背负这万劫不复的罪孽,更恐惧天下涂炭时,你会悲伤难过。”
苏浅凉寒的心似照进一抹阳光,有了些暖意。她抬眸望着他的脸,柔声且郑重道:“上官陌,有你,真好。”
有你,我就有了最坚实的倚靠;有你,我就有了最温暖的港湾;有你,我的心便不再漂泊无依;有你,也许会一生都心生忧怖,我却甘之如饴。
苏浅心里想着。
“少祭司。”身后响起一个清冷的声音。
苏浅忍不住回头去望。这人好厉害的轻功,到了他们身后她居然丝毫未察觉。
单膝跪地的年轻男子,看上去像云都冬日的雪,惹眼、冷寂。男子头顶着她热辣辣的目光:“郗道凌见过少夫人。”
苏浅翻白眼。上官陌的人心思都忒玲珑,不管是西月的那些,还是冥国的这些,不管是圆滑的俏皮的还是沉闷的老实的,见面不是太子妃就是少夫人,忒会讨好他们主子!
苏浅点头回礼,如水眸光望向上官陌。
不知何时起,她看他时,总是这副柔媚到骨子里仿若春水欲滴般的眼神,怕百炼钢也会被她化成绕指柔。
郗道凌垂着眼眸不敢看。这要敢看,得准备下半生再看不见这个世界。
“是我贴身的护法。小郗。”上官陌望着苏浅眸光微动,声音有一丝不稳:“何事,小郗?”
“线索断了。追到城外,人全中了牵机毒身亡。牵机虽是皇室才有的毒,但这个嫁祸的招数用的也太低劣。”郗道凌道。低下去的眸光有些闪烁。自家主子,这是美人当前把持不住的节奏?没见过有什么人还能令他把持不住啊。据说主子心仪浅萝公主爱到不能自拔的地步,传言诚不误我。
上官陌沉吟了片刻。“是不是嫁祸倒也另说。继续查。”
苏浅眸光闪动。
郗道凌应了一声,如他来时一般无声无息,走时亦是悄无声息。
苏浅望着他消失的背影抿了抿唇。“上官陌,你也不知道背后是谁么?”
上官陌轻笑了一声。“如你,只是猜了个大概。没有什么证据。”握了她的手,勾唇:“走,带你去一个地方。”
苏浅有些无语。合着半天,还没带她去要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