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叫费雄的先生有点来头,乃是锦麟的舅舅魏王推荐来的,举人出身,早些年家贫,没有继续读书考进士,改行做了教书先生。门生有七品县令的儿子,也有亲王世子,从魏王府出来后,经魏王书信引荐来到了指挥使家中。
暇玉听到费雄的名字,觉得既然‘熊’都能‘废’掉,那么教习一个调皮的小男孩,应该不在话下。
世家子弟的第一任老师非常关键,决定了他以后对的态度和对老师的态度。
前几日,暇玉虽然病歪歪的,可还是在这位先生第一次入府教书时,接见了他。费雄没给暇玉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五十岁上下的干瘦男子,留着一把山羊胡,说话没有掉书袋的腔调,这点她很满意。
毓泽对一切事情都充满了好奇,当然也包括第一天在家中的书房由先生教习读书。可当他兴冲冲的坐到书桌后,事情就变得不那么好玩了。跟外公家那会,母亲读一个句他跟着念一句的情景差的太远了。
一个从没见过的老头,一本正经的讲了一堆他这个年纪听起来有些难理解的大道理。
累了,倦了,不能休息,必须熬到下课为止。
这还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学生只有他一个,但是一旁伺候的仆妇有两个,小厮有两个,丫鬟有两个,再加一个老师,所有人都盯着他一个。
毓泽的苦恼,暇玉马上就发现了。想当年自己上学那会,好歹一个班级几十人,累了乏了能溜号偷懒。自己儿子就惨喽,小小年纪,现代人在幼儿园做游戏呢,他就得接触老祖宗留下来的难懂的史籍经典。
那天,锦麟回来,她将这件事说了。丈夫显然没意识到这件事有什么问题,因为包括他在内的所有勋贵子弟都是这么过来的。为了安慰妻子,他还讲了太子在东宫读书学习的情况。讲史的老师有四个,讲经的老师有四个,伺候的太监宫女有二十几个,稍有注意力分散就要被先生唉声叹气的教导。锦麟为了让妻子彻底放心,安慰道:“毓泽这辈子最差也是四品官,这点小困难,他马上就习惯了。”
“四品官?”
“我入职锦衣卫时,先帝给我的官职是四品指挥佥事,世袭罔替。”
这么算的话,自己第一次见他时,他应该是从四品向上升了一级,成了从三品同知。难怪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想自己的祖父奋斗了一辈子才是个从六品的太医院院判,没办法,人和人不能比,某些人太高。
虽然儿子不到五岁,以后的工作就有了着落,但暇玉心中却更不安了。锦衣卫可不是什么好去处,对身心健康有害无益。她得让儿子好好读书,在正经行当里混饭吃。可惜天下虽大,正经行当只有一个——惟有读书高。
暇玉和丈夫商量后,决定给孤单的儿子找一个伴读。
并且一致同意,这个伴读性子要稳重寡言老实,否则两个调皮捣蛋的小孩碰到一起,惺惺相惜起来,不上房揭瓦不算完。这个伴读,年纪要比毓泽大,他能在课堂坐住,毓泽有样学样,看对方能坐住,他也会要求自己坐稳听课。
挑选伴读就在今日。暇玉梳洗打扮用了饭,到前厅让人把那几个孩子都领了进来,都在七八岁的年纪,有的已能读书认字了。暇玉挨个问了几个问题,最后选定了总管山庄田圃的外院执事家的小儿子。这孩子性格沉稳,爹娘兄弟都为穆家做事,小小年纪就习惯了照规矩做事,正适合穆毓泽这个小小年纪就酝酿着挑战各种规矩的小家伙。
有了伴读后,毓泽在课堂上的表情比以前放松多了。
解决了孩子的读书问题,暇玉可以专心安胎了,锦麟对他又上心,于是日子如水般缓缓流淌消逝,不温不火却充满暖意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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暇玉怀孕四个月时,时值秋末,风开始变的冷硬,她早早的进入冬天的戒备状态,把火盆火箱都搬出来用了。
这一日,锦麟难得休息在家,便把儿子叫到跟前来,抽查他念书的情况,他点了几篇文章,叫毓泽背。毓泽早就知道父亲一休息,便要过问自己的功课,早有准备,所以背的很是流利。等背完了,锦麟把儿子抱到床上,一家三口坐着说话。
这时暇玉想起自己前几天叫人去做的扑克牌拿回来了,便从枕下摸出这副牌让锦麟陪她玩。虽然没听过扑克这种东西,但是牌样对他们来说并不陌生,与玩惯的叶子牌和马吊牌有许多相似之处,毕竟扑克牌的前身其实就是从本朝传出去的叶子牌。
红黑桃方片用春夏秋冬区分,汉字替换了阿拉伯数字,j到k用东南西北代替,大小王用金宝银宝代替,她骗他们说,这是在南京时一个从江浙来的问诊商人教给吴家人的新牌种。锦麟对这新玩法很有兴趣,等暇玉洗好牌,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道:“乖儿子,你手气好,给爹摸个好牌。”毓泽自觉承担了一个了不起的大任务,十分认真的搓了搓手掌,就去摸牌。
毓泽手太小,摸了几张牌后,手掌便抓不住那么多牌了,哗啦一下都掉在了床上。锦麟立即拿袖子捂住那把牌,对暇玉道:“不许看!”
“……好,好,我不看。”暇玉把目光放在自己那把牌上,整理着。这时就听到儿子很认真的对丈夫道:“爹,咱们能赢吗?”
暇玉道:“什么时候变成你们一伙了?我还以为我和毓泽一伙。”
锦麟笑道:“我让儿子帮我摸牌,就是告诉你,我们一伙了,你没反驳,我当你同意了。”
“行,行,你们两个人,我照样赢。”她自信的笑道。
“你想我们这里赢什么?”
问的她怔住了,她现在挺满足的,还真没有什么可要求的丈夫和儿子的。锦麟对她很好,毓泽读书也乖,偶尔闹别扭,但目前还是很听先生话的。
她对他们没要求,但他们对她却有要求。
锦麟见她不出声,便不给她机会了:“你没有吧,我们有!泽儿,你说,咱们赢了,你想要什么?”
毓泽拍着小手道:“明天,娘跟先生说我病了,我想玩。”刚说完,不想父亲和母亲一齐否决了他,异口同声的送给他两个字:“不行。”毓泽有些丧气,很快眼睛一亮,又道:“我想要爹的绣春刀。”
“……”暇玉挑眼看向丈夫,儿子看上你的东西了,你怎么办?
你小子拿的动吗?!锦麟摸着儿子的小脑瓜:“真的不能给你,明天叫人做个木头的给你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