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茵嗓子柔,语气不急不慢,眉梢眼角透出的不沾烟火的斯文气,倒和她年轻的继母相像。 方才她不过是露出一点儿恰到好处的伤心,便适时收回,唇边噙着细弱的笑意,看上去她仍是个得体的小姑娘。
谁对她讨厌得起来呢。
话是这样说,谁也没有提出求项老太太允他们出游。
少年人能谈天的题目两手足以数清,慧真笑着引起一个电影的话头,“你们看过《侠妃秘史》不曾?里面的服装道具真是精致……”她方才就着茶吃了两块糕,生怕对身材有所影响,连忙住了手。各人身旁的案上每碟子其实就装了三四块而已,除了蛋糕,每枚点心都切成可以一口下咽的小巧大小,即使涂了口红也不必忧心妆花。
“服装道具我倒未留意,尤记得那女主角的确美丽。”成贤笑道。
诗茵斜了眼看成贤,“可不是么,五哥只记得瞅人家的脸,哪顾得上其他。”
“死妮子,逮着机会就编排我。”成贤做了个鬼脸。
从言谈间不难看出这对堂兄妹关系和睦。
慧真偶然回头,瞧见三姐含笑拨弄着腕子上一笼珠串,只是听他们说话,眼睫一动未动,仿佛听得入神,也不知究竟是不是如此。
这个想头一冒,就不知不觉盯住了三姐。却见爱真似乎察觉到,突然抬头朝她看了一眼,眉心一蹙便抚平了。
说到电影,成谦兴头上来,也插进嘴谈了两句美利坚影片《舐犊情深》的感人妙处,寥寥数言,便看得出来他平日涉猎广泛,哪怕生性内向,反而是远于世故的天真,依然令人觉得可爱。
不及谈论完,许是诗茵预言灵验,项老太太还真就派了徐妈来。一个小丫头跟在徐妈身后,手捧着一面漆盘,上头搁了三支同般大小、八分开放的绿牡丹。
徐妈先向表少爷、表小姐们请了安,转头从小丫头手里接过托盘,和声道:“老太太知道五表少爷、六表小姐和七表少爷来了府中,自是欢喜得不得了,只是苦于这些时日身体不豫,见你们又怕过了病气儿。这不,老太太亲手拿竹剪绞了三朵鲜灵灵的花,教我送了来,给小姐们插在襟上。”
成贤笑着说:“姑祖母好偏心,给了孙女和侄孙女,倒撇了我们两个侄孙儿。”
“五表少爷莫急,老太太还有一句话是带给您和七表少爷的——劳今儿您二位今儿充一回护花使者,陪着三位小姐出去玩一场,这么好的差事,就白送了你们。汽车和司机都是现成的,只记住晚上九点钟之前回家。夜里二位表少爷和五表小姐也别往淮景赶,就在建兴住一宿。”徐妈笑道。
爱真率先拾起一支牡丹,别到前襟的衣扣里。低头端详一眼,花冠只有孩童拳头大小,绿意清凉,很合宜地配上了她莲青的缎袍和杏子红的滚边。
因炎夏苦热,皆拣凉快的颜色上身,诗茵与慧真的衣色亦与浅淡的牡丹相配。看得出来项老太太下了工夫,或该说老太太身旁侍候的是有心人。
既是打算出门,七嘴八舌,周围好玩的地方就那么几个,最终众人不免被成谦这个精于玩乐的说服,商定了去复均山旁的一家馆子吃晚餐。据说那里还有小旦唱曲儿,吃毕饭又多了一项消遣。
乘汽车去往复均山,细数要大半个钟头。快抵达之时,可见沿路青山绵延,这一路开去渐渐凉快。如今日长,虽已到傍晚,天光不减,山峰葱茏一览无余。成贤见妹妹们都顾着瞧窗外山色,在前座道:“今日是晚了,寻个早晨咱们去爬山,虽没什么好玩的,但胜在呼吸的空气新鲜。”
“是呢,山间空气闻着要轻净多了。”诗茵笑着附和。
到了那家馆子,原来是座建在山底下的宅子,门前已停了几部汽车。
成贤拉住门环叩了叩,即有个白衫黑裤的听差启门招呼,认出他笑眯了眼:“原来是关五少爷,”引了众人进门,绕过影壁,只见里头是一方小院,设在正中的是一架葡萄,西墙绿荫荫覆满爬山虎,布置简单,随便扫一眼便能看清楚。不过这院子还通着个侧门,想必是从那里通行。
听差殷勤问道:“这位少爷跟几位小姐如何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