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习惯成本能而已。只有轻凤对她的答案露出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恨不能扑上去掐住她的脸蛋拉扯摇晃一番;而躺在她身边的李涵还没有反应过来,于是不确信地望着飞鸾又问了一遍:“你说你吃了什么?”
“甜薯,她说她吃的是甜薯,”轻凤赶紧嘿嘿笑着帮飞鸾打圆场,用记忆中的某种食物来搪塞李涵,“这是我们家乡的一种果子,生在土里的。”
“甜薯?”于是李涵想了一想,竟然向轻凤她们求证道,“喔,你们说的是甘薯吧?晋代嵇含曾在《南方草木状》里记载过:‘甘薯皮紫而肉白,蒸鬻食之,味如薯蓣,性不甚冷。’说的是不是这个?”
“没错没错,就是这个,陛下您真是太睿智了!”轻凤忙不迭地点头——当年黑耳姥姥的表姨从南海郡来骊山探亲,对她们炫耀的就是这个!
轻凤和飞鸾同时大大松了一口气,不料李涵居然不依不饶,径自又问飞鸾道:“胡婕妤,这甘薯既然是南方的物产,你刚刚是怎么吃到的?”
飞鸾再度傻眼,伸出一只手指向殿外,舌头绕了半天才吞吞吐吐道:“嗯……刚刚我在御花园里散步,忽然在地里发现了一棵甜薯藤……然后就刨出来吃了。”
这一句谎话破绽百出毫无天赋,李涵显然不会相信,然而此刻他只认定飞鸾是瞒着他吃了点别的什么,而绝不会再联想到田鼠上去,因此轻凤和飞鸾的危机实际上已经化解。李涵并不打算在这样一个还算舒适的夜晚为难飞鸾,因此只是心不在焉地笑了笑:“哦,难得胡婕妤你有如此雅兴。”
一旁轻凤听见二人这般对话,早已一个脑袋两个大,偏偏飞鸾满以为自己已经骗住了李涵,当下憨憨地笑起来:“谢陛下夸奖,啊,臣妾忘了给陛下您请安了,请陛下恕罪……”
说罢她慌急慌忙地福下身子,行了个歪歪倒倒的礼,这时她瞄见轻凤凌乱的衣衫,脸颊才后知后觉地红起来。唔……姐姐刚刚是在侍寝咯,不晓得她疼不疼?
“嗯,平身吧,”李涵好笑地瞄了一眼木讷的飞鸾,再瞥一眼在他身旁惶惶不安的轻凤,心头忽然就冒出了一个很恶劣的主意。
“胡婕妤,你过来。”他冲飞鸾招招手,又示意轻凤再往床榻里面躺躺,故意仰头对月长吁一般叹道,“昔日舜帝有娥皇女英,今日我与胡黄二姬,正可同赴巫山一效前贤哪……”
咩?!轻凤大惊失色,决定无论如何都要破坏掉李涵邪恶的念头,于是她干笑了一声道:“陛下,虽说娥皇女英是姊妹俩,那妲己和妹喜也还是姊妹俩呢……”
李涵险些忍俊不禁,故意轻咳了两声严肃地问:“黄才人,你是在讥刺我像纣王吗?”
“不,臣妾怎敢,”轻凤赶紧向着李涵一拜,捏起嗓子娇滴滴道,“臣妾以为,二女同时进御至尊,终非礼也,这侍寝总得有个先后之序,陛下,今夜就由臣妾侍奉您吧?”
“嗯,黄才人说得甚是有理,”说这话时李涵并没有看向轻凤,而是凝视着傻乎乎站在榻前的飞鸾,慢条斯理地笑道,“既然今夜我已来到这里,又同时见到胡黄二姝,明珠美玉实难取舍,这样吧,我看也不必拘泥于先后之序了,还是按照尊卑之序来吧。”
“啊?”轻凤和飞鸾同时发出一声惊喘,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这时就听李涵呵呵一笑,伸手牵起了飞鸾的手,将她拽进帐中:“胡婕妤,今夜就由你来陪我,黄才人,你先下去吧。”
轰隆隆隆隆……轻凤五雷轰顶,一时之间忘记了所有的应对,只能视野空茫、外焦里嫩地飘荡出帐,昏昏沉沉对李涵行了个礼:“臣……臣妾,告……退。”
她自顾自沉浸在天雷轰轰飞雪蒙蒙的悲恨中,如一缕不守舍的游魂,对飞鸾投向自己的求救眼神毫无反应,径自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内殿。这时偌大的床榻上就只剩下了李涵与飞鸾,李涵若有所思地向殿外瞥了一眼,之后调转眼神,盯着瑟瑟发抖的飞鸾看了许久,才开口道:“将帐子放下。”
他在进殿时就屏退了所有宫女内侍,此刻只有飞鸾一个人可以听命,因此飞鸾也知道李涵是在吩咐自己,只好哆哆嗦嗦地伸手放下了厚重的床帐。
帐中立刻光线一暗,开始静悄悄流动起危险的气息。李涵在暗中看着飞鸾瞪得圆溜溜的眼睛,见她目光灼亮如受惊的小兽,不禁有些好笑:“你怕我?”
“嗯……”飞鸾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李涵——怕是肯定怕的,可她不该怕,甚至作为姥姥从骊山派来的狐妖,她此刻应该更加积极努力地把李涵“收服”才是。可是现在……除了怕侍寝的疼痛之外,她的心尖竟然又因为另外一样恐慌,而簌簌发起颤来。
“不怕,我不怕。”最后飞鸾直起眼睛,坚定地撒谎。
“嗯,那么,听说前两天我召你侍寝的那一晚,你病了?”李涵闲适地半躺在柔软的锦褥上,笑着问蜷缩在床角里一点都不怕他的飞鸾。
“呃?”飞鸾一愣,接着反应出李涵在问什么,赶紧圆谎道,“啊,是啊,臣妾那天不小心生病了。”
“哦,是什么病?”李涵随即关切地问。
“嗯,我,我吃鱼……吃太多,肚子疼了。”飞鸾捂着肚子一本正经地回答。
“哦?”李涵闻言一笑,温和的语气下一刻便突然急转,倏地冷厉起来,“那么,黄才人那天说你得了急病,见风就头疼,是在骗我咯?”
“啊?不,不……”飞鸾在李涵的质问下结巴起来,望着似乎“怒气冲冲”的李涵,惊慌失措。
“哼,那黄才人竟敢欺君,实在是胆大包天……”李涵见飞鸾慌张,作势要掀帐下榻去治轻凤的罪,这时飞鸾惊叫一声,竟像只在暗夜中张皇扑翅的飞蛾般,一头扑在了李涵身上。
“陛下!陛下饶命,姐姐她并非故意要骗您的,都是因为我……”飞鸾急得脸煞白,泪眼汪汪地看着李涵,生怕他去责罚轻凤,“是我怕侍寝,姐姐才替我去的。”
这时被李涵逐出内殿的轻凤早已打发掉宫女和内侍们,正躲在外殿竖着耳朵偷听,此刻她将帐中二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急得直捶地。
飞鸾飞鸾——她那没用的废物点心大小姐呀!
“怕侍寝?”李涵当了三年多皇帝,头一次听说有女人怕登上他的龙床,不禁愣了一愣,“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怕疼……”飞鸾的脸红起来,一颗脑袋低得不能再低。
李涵长眉一挑,无语地看着飞鸾青涩无辜的模样,竟不知是该责怪还是该怜惜,索性伸出手指挑起她的下巴,再一次细细端详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