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的刀伤。他粗重地喘息,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起,他的双眼被飞溅的鲜血染得通红,凶猛狠戾彷如一只负伤的兽。
他的双手死死卡在蓝莹脖子上,蓝玉伏在灶间的地面,她无法看清秦虞天此刻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的黑发散乱地披下,他的下巴,脖颈紧紧绷着,他面颊扭曲,上面稍稍附着些潮湿。
一滴晶莹的水珠从秦虞天脸上滚了下来,融进了蓝莹鲜红的衣襟,可天上并没有下雨,四周无风,无雪,云静,清晨凝起的薄雾都已散去。
就好像一把尖刀扎进了蓝玉的心里,她绝没有想到秦虞天会落泪,她跟了他这么久,不管发生什么,不管他受了多重的伤,被贬出朝廷,跪在祖先的灵位前祭拜,他都未曾落过一滴泪。
他是如此的强悍而又刚硬,他只会流血,怎么可能流泪?
蓝莹被秦虞天掐得直翻白眼,四肢胡乱在地面蹬着,就像一尾被抛上岸的鱼,不住地弹跳。
其实只要秦虞天抬起头来看她一眼,只消一眼,他就能发现那不是蓝玉,蓝莹面上的易容已经开始剥落,在她挣扎的间隙,一块猪皮从她脸上掉了下来,落进了雪里。
可他偏偏没有。
他非但没有,反而在蓝莹渐渐停止挣扎,连呼吸都已是乏力,眼看就要被他活活掐死的时候,松了手,用内力将蓝莹远远震了开去。
“你真狠,绝心绝情,远胜于我,简直是个毒妇。”秦虞天低着头,散乱的黑发遮掩了他的面容,蓝玉仍然看不清他此刻面上的表情,她只能听到他声音喑哑,充满了疲惫。不知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因为方才与蓝莹搏斗,用力过猛。
他背过了身,仿佛不愿意让蓝莹看到他此刻面上的表情,他叹了口气,低低笑道:“我已经没有力气背你下山,只好委屈你在山上待一个月,灶间有米面,足够你支应三月有余,等我养好了伤,便会上来接你。”
蓝莹哪里听得进秦虞天的话?她只是弯着腰不住地咳嗽,在咳嗽的间隙,一声又一声,用她最恶毒,最尖刻的话语不停地咒骂秦虞天:“秦虞天,你丧尽天良,滥杀成性!今日我收不了你,将来也必定会有旁人替我收你!!你一定不得好死!!”
秦虞天沉默着,他依然背对着蓝莹,半晌,他只低低对蓝莹道了一句:“对不起。”
他用手点住自己胸口几处大穴,着力往地上一蹬,闪身便窜进了密林深处,再也不见了踪迹。
蓝玉在地上趴伏了良久,她只觉头脑昏昏,眼前一时黑,一时亮,一时好像蒙住了一层浓浓的迷雾,模模糊糊,什么也看不清晰,一时又被一道白光劈个正着,照得她两眼昏花,脑子里嗡嗡作响不住地翻涌。
对不起?秦虞天为何要对她说对不起?
对了,他杀了她很多家人。
家人?那也算是家人?在她幼年丧母,孤苦无依的时候,除了蓝馨,她未曾有任何一个家人对她嘘寒问暖,稍事关心。
她长大了,要出嫁了,嫁给她素来讨厌,自幼惧怕的秦虞天,她的家人不曾有一个来挽留,帮衬于她。
如今她好容易嫁得好了,好容易,她的这个夫君,从不让她挨一丝冻,受一点热,他愿意亲手照顾她的衣食起居,他会给她梳头,给她修指甲,甚至给她洗脏了的亵裤。他房间里摆满了她喜欢的小食,风筝,糖画,风铃,他会每晚都抱着她轻轻摇晃,好似哄着一个婴孩入睡。可她的家人却跳了出来,告诉她,她的夫君与她有着血海深仇,她不动手,他们便要替她动手。
凭什么?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若冥冥之中,是她的身份,她的家人一直阻碍着秦虞天和她在一起,那么今日,她便要将着阻碍亲手斩断。
在遇到秦虞天之前,她从未杀过生,然而不日前她却为他一连杀了好几尾鱼。
那么如今,她也一样可以为他杀人,哪怕这人是她的至亲。
世人但凡伤了秦虞天,诽他谤他笑他悔他辱他,她绝不会容这人活在世上,哪怕那人是她的至亲。
蓝玉就像着了魔,她悠悠醒转,往地上捡起了菜刀,鬼使神差地走出了灶间,居高临下地站在岩石边,神色苍白的望住了蓝莹。
她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只余下了苍白,空洞,泪水,只有满面黏乱的发丝和那两只黑中带红,红里带黑,泛着血丝的眼睛。
蓝玉冲着蓝莹的脖子,高高举起了手中的菜刀,但她随即发现了蓝莹的不对劲,蓝莹歪斜着脖子,面色煞白,纹丝不动地躺在地上。蓝玉细细凝视着蓝莹,她确定,蓝莹的胸膛并没有在起伏,她蹲□去,为蓝莹把了把脉——她竟然早已死了,不是因为秦虞天方才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却是因为急火上涌,堵住了心脉。
她死了,无声无息死在着沾满了秦虞天的血,仿若红莲般绽放着鲜艳的雪地上。蓝玉顿了一顿,她手里的菜刀“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她蹲下来,把头埋在膝盖里,再也克制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
她其实是怕的,她最怕血,最怕活的东西在她手下扭动,她杀鱼的时候,每晚都要做恶梦,梦到自己一手的血,满身的腥。
可她为了秦虞天,纵使再怎么不愿意,还是做了。
就像如今,为了秦虞天,就连杀人,她都愿意。
若秦虞天还在这里,若他能亲眼看到,他就会知道,莫说是什么家人,什么强娶,便是为他杀人,她都愿意。
“秦虞天,你回来……”
蓝玉蹲在雪地上,哀哀哭泣,伤心至极,若她从没有得到过,那她亦不会像如今这般哀痛于她的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