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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 五蠹 > 章节25

章节25

凉地往刑场去。她不明白苻大人为何要施行这样残忍的刑法,因此也混在看热闹的人群当中,看着行刑用的马匹被牵进刑场,然后是五花大绑的人犯被押到刑场中心,最后是监刑的苻长卿乘着马车而来。

在冲天的喧哗声中走下马车的苻长卿,虽然拄着手杖步履缓慢,却是面色红润长身玉立,令他身受重伤的谣言不攻自破。只有安眉心里知道,他的官袍下一定垫着一层厚厚的冬衣,而他每走一步,都会牵得伤口一阵剧痛……安眉在人群中遥望着苻长卿,双目渐渐湿润。她根本不去理会刑场中心发生了什么,只是全神贯注地看着他站在监斩台上宣读圣旨、发号施令,然后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刑场中心……

民众的情绪随着人犯的惨叫声不断高涨,刑场中马匹的长嘶、喷气与踏蹄声,还有随之不断扬高的惨嚎,都使得目睹惨剧的人群跟着惊呼尖叫,紧张压迫的气氛笼罩住在场的每一个人,间或有孩童嘹亮地啼哭刺激着众人的耳膜。

安眉只觉得康古尔攥着自己的手越来越紧,而她自己的心跳也越来越剧烈,冷汗顺着脊背潸潸而下……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往刑场瞄一眼,瞪大的双眼只是盯着苻长卿不放,当刑场中央最后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瘆得人毛骨悚然,随着骨肉拆分声响起的喧哗声浪里,她也只是看见苻长卿略略皱了一下眉毛。

于是心在一瞬间如坠冰窟,安眉觉得监刑台上那个人有些陌生,尽管他们曾经耳鬓厮磨肌肤相亲,但这一刻他们的距离竟是那么远……

身旁的康古尔干呕了一声,拉着安眉逃也似的跑回家中,安眉恍恍惚惚跟在她身后,看着她一路冲进茅房拼命地呕吐。

“安眉,那位苻大人,太可怕了……”

安眉记得康古尔这样面色煞白地对自己说,而她恍惚中也点了点头,目光却并未对准康古尔惊疑的眼睛。

当数日后苻长卿的侍卫前来告知安眉苻大人即将返回洛阳,要她也准备好一同跟随时,康古尔仍旧迟疑地握住安眉的双手,心有余悸地要她确定:“你还是要回去吗?安眉,苻大人他很可怕,他……”

安眉一把抱住康古尔,冰凉的双唇吻了吻她的鬓角,附在她耳边喃喃道:“康古尔,我要回去,我要跟着他……”

她还是想跟着他,尽管监刑台上的那个人那么陌生、他冷冽的双眼那么无情,但她还是想跟着他。

安眉含着眼泪与康古尔吻别,跟着侍卫离开了康古尔的家。在融融春日中她一路跑出荥阳城,周围温暖熟悉的风好似将她带回了一个梦……梦里她也曾这样跑向苻长卿华丽的马车——那辆马车竟是那么高,她站在车下只及得上一只车轮子,春日熏人的暖风正轻轻掀起车帘一角,恰好露出苻长卿俊美冷漠的侧脸。

于是安眉忍不住向他伸出手去,想及早触碰到这梦境般的真实,好让自己的一颗心从此不再忐忑;这时车中人竟也侧过脸向她望来,嘴角微含的笑意令她情不自禁啜泣一声,望着那双墨黑色的眼睛哑哑轻唤:“大人,等等我。”

第三十章

当车裂酷刑震慑了世人,苻长卿在大兴渠骚乱暂时平息之后,便带着安眉返回了京城。

甫一到达洛阳时他再次路过家门而不入,直接驱车前往豫州刺史府,摆出一副与家人公然决裂的姿态。结果不出三天,由苻夫人打发来的小厮便不停围着苻长卿诉苦,说苻公为了他的事成天在家气得跳脚,而思子心切的苻夫人则日日以泪洗面——其实最火烧眉毛的是苻府在青齐的田庄租赋,因为其中夹着一本向朝廷瞒报的假账,长年不当家的苻公根本理不清,偏偏又赶上缴纳夏季税迫在眉睫,于是到最后一世英雄也不得不气短,装聋作哑地任妻子天天派小厮往大儿子这里跑。

这一切正中苻长卿下怀,他借口公事繁忙摆了两天谱,最后经不得母亲三催四请,才趾高气昂地带着安眉坐车回家,一路上竟面有得色地卖弄道:“亏得我是鳏夫,否则苻府不是我当家,如今就被动了。”

安眉坐在他对面傻乎乎咋舌道:“大人您怎么这样说话呢?您也该尽早娶位夫人才是。”

苻长卿听了这话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径自掀开帘子吹风,望着车外支颐冷嘲出一句:“你倒贤良。”

安眉被他这句话呛得不能言语,讪讪低下头拨弄着腰间的穗子——那里系着苻长卿送她的玉佩。苻长卿在车厢一侧懒懒瞄她一眼,才又开口道:“回苻府后给你换个地方住,白露园只不过是座客苑,位置太偏。”

安眉闻言立即抬头,连连摆手回绝道:“不用不用,我住那里挺好。”

“有什么好,”苻长卿皱着眉头不以为然,“地方就那么点大,离主宅又远。”

安眉惶惶嗫嚅道:“远些才好,我怕……”

一瞬间苻长卿沉默下来,两人在马车吱吱呀呀的晃动声中相对良久,最终还是由他开口:“嗯,那你就在白露园住着罢。”

安眉心一紧,刚要开口说些什么,马车却已停在了苻府门前。

早有小厮欢天喜地的迎上来扶自家公子下车,小心翼翼好似伺候着一尊琉璃菩萨。安眉怯怯跟着跳下马车,躲在苻长卿身后藏藏掖掖不敢见人,倒是苻长卿不悦地敲了敲手杖,催着安眉凑到自己身边,跟着他一同跨进了河内郡公府。

对于安眉这名胡女的到来,苻府众人面上笑脸迎人,实际上心头各自架起一把刀子,一层层锋利的关卡都等着安眉过。

这些外人带来的不快苻长卿固然可以不放在眼里,安眉也可以不放在心上,然而总有些人他们回避不得。譬如此刻,苻长卿就必须前往苻公的庭院面见父亲,而安眉也无法躲进白露园逃避现实,只能惶惶由阿檀领着去见苻长卿的母亲苻夫人。

这厢苻长卿拄杖走进客堂与父亲见礼,苻公看着自己病恹恹的儿子,在他落座后阴沉的面色却始终无法缓和。他信手扯过案上一张字纸,轻飘飘往儿子面前一丢,点了点手指道:“你看看,这是什么?”

苻长卿往席上瞥了一眼,瞄见纸上写着“重一奸之罪而止境内之邪,此所以为治也。重罚者,盗贼也;而悼惧者,良民也。欲治者奚疑于重刑名?”,便知道这纸上誊抄的是自己奏请恢复车裂之刑的全文,于是满不在乎道:“都是随便写写的。”

“好个‘随便写写’啊,苻公子才名超著,老夫实在佩服,”苻公冷笑道,“严刑峻法就是你的为官之道?废弃车裂之刑乃是先帝宽仁,何时轮到你出这个头?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现在你这份奏折在京中四处传抄,好个洛阳纸贵啊!你倒说说,什么叫‘轻刑,乱亡之术也;行剑攻杀,暴憿之民也’?什么又叫‘为政犹沐也,虽有弃发,必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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