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化田将白骨挥开,白骨瞬间成了一块块的,那头颅直接滚到了桌下——鸳鸯的脚旁!鸳鸯吓的立即站起来。当然,她这一站,脑袋也没有碰到桌子。雨化田挥开白骨,却是为了桌上的一方砚台、一张丝绸。他似乎想写什么,但最后他没有动手。
他在想什么……很快,鸳鸯就知道了答案。那一瞬间,她又仿佛去了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那里鸟语花香,莺歌燕舞,有个结伴的小伙伴围在一起用鸳鸯听不懂的方言唱着当地的童谣。啦啦啦,那轻快的语调,和着吴侬软语的音腔,眼前的场景都明媚起来了。可是这美好的画面只是存在了片刻……
战火、硝烟,刀枪刺入发出的声音。
男人愤怒的嘶吼,女人孩子悲恸的啼哭。
而这令人心惊胆战的一切最后消失在辘辘的车轮声中。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世界开始死寂。懦懦的童谣声远去,战火中人们的嘶声力竭远去。只剩下咕噜、咕噜的车轮声。它开往何处?未知的城市、未知的命运。
紧接着小女孩有的被充入□□做宫女,有的做了官妓……小男孩们无一例外都被送去净身了……长期的黑暗和压抑。鸳鸯起初能听见那面目模糊的男孩细弱的哭泣声,但是不知过了多久,那哭声消失不见了……
有一天,世界变得金碧辉煌,光彩夺目。有人跪在他的脚下谄媚地喊他“雨公公”,这声音,鸳鸯曾听到了无数次。而此刻听来,却有些悲凉。再到后来,他成了西厂厂督。风光无限。一路的荣华富贵,像是刹那得来的。他光鲜无比,而抬头看像世界的天空,却是晦涩不明,无尽的黑暗和丑陋形成巨大的漩涡……他被困在这里,无所遁形。
在这漩涡之中,鸳鸯看到了很多人的脸,唯一知道的便是万贵妃……
她的脸是扭曲的、可怕的,她眼底带着不加掩饰的鄙视,然后她对着他喊:心肝宝贝开心果,你过来……
他在抗拒、他皱眉、他厌恶!
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人人谈而色变的西厂厂督。可大抵只有他自己知道——在皇家面前,自己什么都不是。像万贵妃喊的“心肝宝贝开心果”,不过是条养来取乐的狗而已。他是这么骄傲,他不甘愿如此……不甘愿、不甘心!
他想证明自己,于是他要做东厂做不到的事情……是的,即便他不急着证明自己,他的身后还有那么多人盯着呢。皇帝是个疑心病很重的人,他设立西厂,又怕西厂权利过大……龙门之行,西厂厂督以及四个档头全部都来了。而如今,他被困地下皇宫,马进良四人,除了赵通,余者明确死亡!西厂的所有主力都死了……
即便那个叫风里刀的臭人扮成自己的模样回去,西厂也不会有太长的光景了。
雨化田阴冷的笑声吸引了鸳鸯的注意,鸳鸯惊觉自己居然可以窥视他的内心!
他在笑谁?他在笑赵怀安,即便他雨化田“死”了又如何?当风里刀顶替他回到京城,“雨化田”就依旧活着……皇帝昏庸,大势如此,他赵怀安杀的了一个雨化田,他杀的了所有的吗?
鸳鸯怔怔地看着雨化田,她从不曾知道自己眼底冷酷残忍的雨化田曾经和别的孩子一样,拍手唱着童谣……曾经和所有背井离乡的孩子一样,躲在被窝里哭泣过……后来,生存教会了他冷酷与残忍。没有童谣,也没有哭泣。他的世界一片繁华,天空却黑暗可怕。
雨化田的呼吸渐渐微弱了,他将主位上的灰尘拂去,手上一用力,将手心的一张羊皮纸彻底摧毁!在摧毁之前,鸳鸯看到了那羊皮纸上描绘的路线——似乎是皇宫的一个密道!她上前叫道:‘你起来呀!你怎么可以就这样倒下了!雨化田!你不是讨厌风里刀吗?你甘愿让他做你的替身?!’
可是雨化田听不到。
他感到眼皮好重,这一世的疲惫仿佛在这一刻涌上来。
鸳鸯清晰地感受他的感受,她不再推搡他,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雨化田,然后泪水不可遏制地流了出来……有一滴滴到了雨化田的胸膛,他睁开沉重的眼皮子,然后他见到了一个面容清秀,看着自己落泪的姑娘……
“腹中孩子怎么样?”雨化田的手不知道何时环上鸳鸯的身子,鸳鸯立即回神,她缩进了雨化田的怀里,问道:“……大人,我们一家人会平安地离开的,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