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小子阿扣家的‘木华’是做定了!”他赶着牦牛离开斡尔朵草原时,这样想。
正因为这样,春节回到桦树湾后,他才板上钉钉地说李廷瑞做了阿扣家的“木华”。垂垂老矣的李忠孝因儿子的终身大事有了着落,高兴得哈哈大笑,最后真正含笑九泉了。他当时抚着李忠孝渐渐冰凉的躯体心中喃喃自语:“李廷瑞,这也许就是你最大的孝了……”
他回去后,扎西阿扣完全把李廷瑞当做自家人了。但做他家的“木华”,仅凭吃苦耐劳、勤劳能干以及品行端正等等还不行,还得有一身绝活。阿扣年轻时候曾在青海湖边一个著名的寺院出家为僧。在出家为僧的十年里,他不仅学习佛学经典,险些取得“噶玛巴”学位,同时还学习了唐卡制作、酥油花雕塑等只有为数不多的高僧才掌握的藏学绝活,特别是学习了诸多藏医学经典著作,并在大量的临床实践中不断总结、提高,使自己拥有了一手高超的医术。他想将这些绝活,特别是藏医医术倾囊传授给这个未来的“木华”。但学习深奥的藏医药理知识,必须读懂藏医书籍才行,特别要熟读并深刻理解《甘露中心八分秘诀典》等藏医经典著作。为此,他制订了一个严密的学习计划,打算先让这个未来的“木华”学习藏语,然后再由自己言传身教,教授这些知识。
末代枪王2 第六十三章(2)
几个月下来,他对这个未来的“木华”信心大增。尽管他以前不懂藏语,但他学习藏语的悟性很高,现在已经能够流利地、无障碍地跟他们交流了,看得出来这小子对学习语言有着特殊的天赋。阿扣一直固执地认为,人学习知识除了必须有一个好的环境和条件、自己必须勤奋努力外,天赋是决定性的因素。而有些特殊技艺的掌握、特殊能力的拥有,须神灵的授予才行。如草原上的那些《格萨尔王》的传唱艺人,他们先前大多数是没有受过什么教育,也没有走出过草原的普通牧人,有些人甚至性格内向,言语木讷,而经过神灵的授予后,刹那间便能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将格萨尔王的英雄故事几天几夜地说唱下去。
除了学习藏语,他还利用牧羊的闲暇,教李廷瑞识别和采集各种藏药。在藏医药理及阿扣的行医实践中,祁连山麓及高山草甸上的一切东西皆可入药。他带着他一边采集这些珍贵或一般的药物,一边给他讲授药物知识,一段时间下来,李廷瑞的眼中,这草原上,除了牛羊,剩下的全是各种各样的药物了。
傍晚时分,阿扣和李廷瑞回来了。李廷瑞看见从阿扣家黑牦牛帐房中钻出的甄二爷,兴奋得两眼放光,将身上的药皮袋往草滩上一扔,跑过来抱住他,在草地上翻滚起来。阿扣一家站在旁边,看着这两个来自黛彤川的汉族小伙子那股亲热劲儿,呵呵笑着。末了,李廷瑞迫不及待地问:“我大大他还好吗?”
甄二爷一下子黯然了,嗫嚅着不知说什么好:“他……他……”
“他老人家到底怎么样了?!你快说啊?”他揪住甄二爷的胸口声嘶力哑地吼叫。
“他老人家……已……已经归天了!”
李廷瑞像一堆泥似的瘫在了地上,好久,他才哭出了第一声。之后大放悲声,那声音悲恸欲绝,惊天地、泣鬼神,任谁也劝不住,直哭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就让他哭吧!”甄二爷对阿扣说。他知道他跟许许多多的同龄人一样,苦于生活所迫,对父亲母亲没有尽到人子的孝道,在平时的言行中未免粗暴,不免顶撞,既无孝也无顺。特别是大跃进那三年,饥饿使人们几乎丧失了人性,将世间弥足珍贵的亲情、友谊泯灭在令人不耻不齿的中。每每想来,惭愧得无地自容!本想现在日子好过了,打算今年夏天春暖花开的时候,领着妻子措毛,带上酥油、羊肉,以及自己特地准备的黑羊羔羔皮大衣,衣着光鲜、风风光光地回去,好好尽尽孝道,弥补弥补过去自己的不是,未曾想“子欲孝而亲不在”,父亲已经永远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人世,离开了自己!今日突然听到父亲去世的噩耗,怎不令他悲痛至极?此时此刻,非如此酣畅淋漓地痛哭一场,无法化解他心中的愧疚。
哭毕了,他按照黛彤川人的习俗,用人民币象征性地印了几沓冥币,朝黛彤川桦树湾方向烧了,又用一些奶茶当做奠茶,做了祭奠,这才回到帐房中来,在众人的一再劝解中兀自欷歔不已。
在李廷瑞为父亲的去世而悲恸欲绝号哭的时候,甄二爷神色黯然地站在一旁,表面平静,内心却在翻江倒海。他李廷瑞可以为父亲的去世而痛哭嚎叫,一抒胸臆,自己却连父亲死活的消息都不知道!尽管他对父亲未尽到孝道,但他父亲却能含笑九泉,按照桦树湾的最高礼仪得到了高抬深埋,而自己的父亲也许早在某个战场上成了炮灰,尸体被野狗吃了,尸骨还抛在某个臭水沟或黄土岗上。或许还活在世上,在某个地方孤苦伶仃地生活。
末代枪王2 第六十三章(3)
父亲自从一九四九年那个风雨如磐的夏天深夜被衙役们一绳子捆走以后,再也没有了消息。之后的几十年中,他利用一切机会打听父亲的下落,却始终杳无音讯。人们都说,他父亲早已不在人世了。那个兵荒马乱的年月,黛彤川抓走了多少年轻的小伙子啊,可又有几个活着回来了呢?残酷的战争如一口巨大的黑洞,吞噬了数以万计的鲜活生命。工作队队长不是说,解放军消灭了蒋介石的八百万jūn_duì吗?全歼了蒋马匪帮吗?父亲作为战败方的一名普通士兵,自然早已死在战场上了。
但他始终觉得父亲仍然活着。他被张子龙裹挟进土匪队伍后,他向那些来自马步芳队伍的土匪们打听父亲的下落。“甄次仁?不知道!”那些土匪们摇着头纷纷说。父亲以及爷爷都在祁连山麓里以打猎为生,与当地的藏族、蒙古族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于是乎就起了这么个藏汉结合的名字。
“娃娃!你没见过打仗的那个阵势,吓死人啊!……枪响得就像炒豆子,大炮把人的耳朵都震聋了,到处都在冒烟,到处都是死人……你大大八成是死了!”土匪们心有余悸地说。
“他枪法很好,四十八岁,长得高高大大的……”
“呵呵……”土匪们笑着说,“我们队伍里枪法好的多了去了,长得高高大大的更是数不胜数,难道那些人都是你的父亲?”
“可他是一个神枪手,如果在你们队伍里,肯定会很出名的……说不定,还得了一官半职了呢……”
“憨娃娃,你以为马步芳的队伍里有本事的人就能当官啊?”一个年老点的土匪拍着他的肩膀说。
“……”
“好了好了!”一个土匪不耐烦地说,“甭再打问了,你大大肯定死了,那么多人死了,他能活下来?……我看你赶紧寻两沓纸,给你大大烧了,让他老人家在阴曹地府有俩银子花,也还知道后人还在,祖坟上还有香火冒烟!说不定那天解放军剿匪大队一到,连你的小命都报销了,他老人家……”
“呸呸呸……”土匪们连声吐口水,禳解那土匪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