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之言,“你能不能说点吉祥的?真是那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那时节,正是他们洗劫了黛彤川的陈有才家,被解放军们追剿得四处乱窜的时候。
但他没有去烧纸。不仅仅是因为他们亡命天涯,没处找那种黄表纸去,更重要的是,他始终坚信父亲还活在这个世界上。这些土匪不是还好好地活着吗?既然他们活着,父亲怎么就不能活着呢?
后来,他也向姚县长咨询过这事。“小甄啊,我估计你父亲真的不在了……”姚县长用中指背敲着桌面思考着说,“如果他还活着,肯定会回到家乡来的……我知道你们青海人很恋家的,有一句青海话怎么说来着?……你看我这记性,记不起来了……但他没有回来,说明他不在了嘛!再说,那马步芳根本没留下什么档案之类的东西,即便是有,像你父亲这样的一般的兵,是他战事吃紧是时候抓的,不可能备有档案,所有我们也没处查啊……”
“不过你放心,你这事我会放在心上的……我一定通过老关系帮你打听打听……”他神色黯然地出来时,姚县长似乎安慰性地对他说。
但姚县长没有食言。大约是半年后的一天吧,姚县长秘密召见他,安排他借放牧打猎的机会,进祁连山麓秘密侦察土匪的行踪时,顺便说:“小甄,你父亲的事我向几个正在服刑的马步芳的军官打听过,他们都不知道你父亲……看来你父亲是真的不在人世了……这也是将马匪帮残酷统治劳动人民的结果,你一定要认识到将马匪帮的反动性、残暴性,化悲痛为力量,尽快侦察到这股土匪的行踪,帮助我们将他们彻底、干净地消灭掉,替你父亲报仇……”
但他仍然觉得父亲还在人世。在以后的放牧、打猎以及剿匪生涯中,他不断地向人们打听,自己也在人群中仔细寻找,希望能够找到他。他多么希望有一天,他与父亲突然在欠隆沟、哇里玛那些他们一块儿生活过山沟里、草原上突然相遇,让他们抱头痛哭,从那以后永生永世再也不分离!
可惜几十年下来,父亲一直音讯皆无。他想,父亲即使健在,他们相见,也许已经不认识了。几十年的风霜刀剑,父亲早已不是那个正当壮年,穿着老羊皮皮袄、戴着蓝缎子狐皮帽、高大英俊、身形矫健的父亲了,也许早已像生活在这里的那些老农民、老牧民一样,变得身形消瘦、脸色黝黑、皱纹密布、言辞木讷的老者了。再说,自己也已经从瘦小孱弱的一个青年,变成了一位高大健壮的汉子了,即使父亲见了,也未必认识。
多少年下来,他寻找父亲的愿望几乎泯灭了,有好多时候,他已经忘记了寻找父亲。但是今天,李廷瑞那悲恸欲绝的哭叫声重新唤醒了他寻找父亲的愿望。他突然觉得作为人子,不能寻找到父亲,是一种大逆不道的行为。父亲即便是死了,也应该将他的尸骨收拾回来,安葬进自家的祖坟才是。
这个晚上,他毅然决然地决定,自己毕生之年一定要找到父亲,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末代枪王2 第六十四章(1)
但眼下的任务是必须将这些羊侍弄好,让它们度过这个青黄不接的季节。在阿扣家住了一夜后,从第二天开始,他逐水草而居,不停地转场、迁徙,心无旁骛地精心侍弄他的羊群。但是,他们黛彤川汉人的牧场大多贫瘠,虽然经他精心照料,羊群的体质有了明显的改善,但比起其他的羊群,仍然瘦弱不堪。
一个多月后,他又回转到了斡尔朵草原,找到了扎西阿扣家的夏窝子,他知道,此时的斡尔朵草原,水草已然丰美。尽管这里没有他们公社的夏季草场,但凭着他与扎西阿扣的关系,阿扣一定会允许他在他们的草场上放牧的。
他是在夕阳西下时分到达阿扣家的帐房的。到那儿后,他吃惊地发现,阿扣家的帐房旁边,围了七八十个牧人,他们群情激愤,一个个摩拳擦掌,嚷嚷着要去找角什科人报仇。
原来,果然不出阿扣所料,进入夏季,所有的牲畜都转场到斡尔朵草原和角什科草原后,双方便开始有了摩擦。
由于去年牲畜数量达到了顶峰,草原严重超载,草场退化到了令人触目惊心的地步。时值气候温热的夏季了,那些被牲口啃食光了的草场牧草依然稀稀拉拉的,像大旱之年盐碱地里的庄稼。尤其是那些下过帐房、圈过牛羊的地方,一个个都成了寸草不生的黑土滩。那些黑土滩像人头上的癞子,十分刺眼地密布在草原上,让那些视草原为生命的牧民们痛心疾首。
但大自然的自我修复能力真叫人叹为观止,今年开春时节那一场几十年不遇的白毛大雪,使草原上的牲畜遭到了灭顶之灾。虽然政府曾经派来了飞机空投饲草料,但那是杯水车薪,根本无济于事的。有些人家得到了空投的物资,羊群保住了,有些住得比较偏远山洼里的人家,飞机根本就没发现他们,更不要说接受到物资了。那场大雪过后,政府的救灾队好不容易寻找到他们时,他们牛羊全部饿死了。牲畜大面积死亡数量锐减,加上那场大雪雪水的滋润,开春时荒凉的景象已然荡然无存,夏季温热的气候,充沛的雨水,牧草开始疯长。似乎一场透雨过后,第二天人们惊奇地发现,整个祁连山草原遍地嫩绿。又不经意地过了几天,草原上已然百花盛开,牧草也已经长得能淹没两岁大的“杂麻藏”羊了,又呈现出了“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胜景。
祁连山不愧是甲天下的金牧场。每年的七、八月间,与草原相接的祁连山依旧银装素裹,而草原上却碧波万顷,一群群马牛羊点缀其中,微风吹来,会使人产生回归自然,返朴归真,如入梦境的感觉。
祁连山的富庶也是绝无仅有的。匈奴歌曰:“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繁衍。”丰美的草原滋养得这里的牛羊异常肥壮,也使这里变得格外富庶。据说,民国末年,有一个人从河西走廊一路乞讨来到了这里,看到这里的水草丰美、牛羊遍山,便留了下来。留下来后他夏天采药、狩猎,冬天给寺院做“塔娃”,日子过得比任何地方都舒适。人们对这个来自山外的乞丐不叫名字,只以本地对乞丐的蔑称“要馍馍”称呼他。因为偌大的祁连山麓,“要馍馍”出身的就他一个。这“要馍馍”后来入赘到一个牧户家做了“木华”,后来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一头母牛。也许这人活该发达,那头母牛当年就产下了一头母牛犊。有道是“母牛下母牛,三年五头牛”,几十年过后,这里漫山遍野都是这“要馍馍”的牛。人们提起他时已经不叫“要馍馍”,而叫“馍馍家”了。据说,后来连“馍馍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家有多少头牛,这些牛长年累月地散放在这山麓、这旷野中,与那些野牛杂交、群居,已经变成了真正的野牛了。外地的客商到这里来买牛,找到“馍馍家”后,付了银子,却怎么也赶不走那些野性十足的大牦牛。有时候赶走了,却无法制服它们,它们又逃了回来,重新成为“馍馍家”的财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