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手中,放任自己舍弃经营多年的一切,走上那条无法回头的不归路?
背上的箭伤并未伤及要害,但多少日来的身心折磨已将我摧残到形销骨立。
我不敢去想唐天重目前的境遇和他即将面对的死亡,那是可以将所有意志和信心尽数摧折的附骨之蛆,痛到噬心。
可我脑中依旧无时无刻不是他。冷峻的面容,微凹的黑眸,皱起的浓眉,以及如今看来多多少少有些色厉内荏的冷言冷语。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曾经避之唯恐不及的身影,竟已是我心之所系,魂之所依。
我无法坐视他走向绝境,更无法接受他因我走向绝境。
即便解了毒,每日用着药,我依然常常发烧。
也许死亡会成为我最理想的解脱方式,但我若这样死去,即便真能如唐天重所愿成为一对鬼夫妻,我还是不甘心。
勉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我让凝霜、沁月帮我想法联系靳七和南雅意。
我的身畔已没有了无双这样能干的侍女,但她们两个和我到底也算是共过患难的,力所能及的范围,还是乐意相帮的。
靳七常在宫中行走,每次到怡清宫时总跟在唐天霄身畔,可并没有找到机会说说话。但他到底受过我恩惠,听到侍女的知会,傍晚趁着唐天霄在熹庆宫用晚膳便来瞧我。
他跟随唐天霄已久,最善察言观色,大致也猜得到我的用意,向我见了礼,不待我开口便道:“娘娘,你要咱家做什么都好说,只是康侯之事,实在不是小人力所能及的范围,也不是小人插得上话的。”
我沉吟着问道:“康侯……如今下在天牢?”
“天牢。”靳七点头,甚至觑着我的脸色,小心地加了两个字,“死牢。”
我叹道:“皇上恨他入骨。”
靳七答道:“若说恨吗……倒也未必。前儿皇上独寝在乾元殿,一个人对月饮酒,喝高了,还和小人提起他小时候的事……提到了雅意姑娘,又提起了康侯……只是很快转了话头。听说摄政王妃在世时常带了康侯入宫,那时康侯和皇上还挺合得来哩!”
唐天霄并非无情,甚至比一般人更要多情。
只是他再深重的情义,也抵不过九五至尊的绝大魅力,抵不过他那把龙椅上金灿耀目的光彩万丈。
我僵了好一会儿,才问道:“有说什么时候处决吗?”
“有司曾奏请过了正月再赐死,但沈大将军劝皇上尽快处置,以免夜长梦多,因此定了元宵节后行刑。”
元宵节后……
已经没有几天了。
我勉强向靳七笑了笑,“靳公公,我知道你常去德寿宫行走,能不能帮我传一句话给太后?”
“太后?什么话?”
“你转告她,摄政王执著一生,莫让婉思柔情,一旦总成空。”
靳七不解,我也不解释。
宣太后,宣晴婉,她不会不明白摄政王一片苦心为的是谁,也不会不知道她的妹妹宣晴柔为谁而死,唐天重又在为谁复仇。
我不知道那么短的一句话,对于在阴谋和权势中打滚了大半辈子的宣太后有多大的触动。
但我不能让她有机会掩耳盗铃,假装看不到妹妹和旧日情人唯一的骨肉,正被她和她的爱子送上绝路。
南雅意来得也很快。
其时我正烧得厉害,痛苦地辗转于床榻间。她扶起我时,我一身汗水淋漓,许久才能冲她笑了笑,“伤口还是有些炎症,偶尔会发烧。刚吃了退烧药,又出了一身的汗。”
南雅意沉默,然后轻叹道:“快元宵了。”
元宵。
据说这将是个举国同庆的大好日子。
摄政王已死,犯上作乱的康侯被囚,其弟唐天祺带部下兵马归顺周帝,毫无根基的傀儡小皇帝又被废回了福昌王。
树倒猢狲散。
唐天重的十八万直属兵马群龙无首,在作了短期抵抗后归降唐天霄,被以最快的速度打乱,整编进周帝的亲信势力中。
煊赫一时权倾朝野的康侯一系,已在短短数日间成了明日黄花,风流云散。
如今的唐天霄,是大周名副其实的天子。臣子们数不尽的称颂阿谀中,他依旧慵懒不羁,连处理政务时都是惯常的不经心的笑容。
可就在那样懒散的笑容下,多少人人头落地,多少人罢官而去,多少人步步高升,又有多少人在他不动声色的娴熟权谋下明升暗降,被打击得战战兢兢,无以自处!
我拿了沁月送来的湿巾帕擦着虚冷的汗水,问道:“碧岚那里怎样了?”
南雅意皱眉道:“还好吧,皇上待他很是礼遇……连劫了唐天祺军营之事都不曾追究。庄氏驻在交州的兵马,目前还在庄大将军手中。南夷屡屡进犯,一时还无法调防。只是碧岚却被封作骠骑将军,又兼了兵部侍郎的官衔,暂时是没法回交州了。”
她说得含糊,我却听得明白。
庄氏名义上虽归顺了大周,但是依然掌握着自己的兵马。交州南接蛮夷,时有战事,地势复杂,兵马习性与中原多有不同,正是朝廷鞭长莫及之地。唐天霄厚遇庄氏,给了庄碧岚高官厚禄,却将他牵制在了京城,隐然有以其为人质的意味了。
我轻叹道:“想来碧岚对康侯之事,也不便多说什么吧?”
南雅意眸光一黯,扫了眼侍立一旁的凝霜等人,才道:“碧岚吗……他对皇上的英明果决钦佩得很,自是赞成皇上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