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天重终于动容。
他低下眼睫,嗓中带了哽咽,“父亲,母亲不会恨你。”
唐承朔不应,松开唐天重的手,又向侧面伸出。
宣太后身体在颤抖,手指动了动,却没敢伸出,只是试探着轻问:“承朔?”
唐承朔便噫叹着,慢慢道:“晴婉……我知道你在等我。我从远方回来,还会听到你唱歌……你说唱给我听的。”
宣太后颤抖的手指覆到唐承朔掌心,唐承朔安心般吐了口气,轻声道:“是你,晴婉。呵,我听见了,听见了,你又在唱了……”
唐承朔将宣太后的手握了握,然后缓缓松开,再没了声息。
一室号啕中,那失去情人的叫晴婉的女子,却没有哭。
她哑着嗓子唱起了歌:
阑干掐遍等新红,酒频中,恨匆匆。投得花开,还报夜来风。惆怅春光留不住,又何似,莫相逢。
月窗何处想归鸿,与谁同?意千重。婉思柔情,一旦总成空。仿佛么弦犹在耳,应为我,首如蓬……
当年,一定有一个俊秀挺拔的男子从远方归来,站在心上人的窗外,听她唱着这首歌。
那时,天一定很高,很蓝,男子的眼睛一定很明亮,很温柔。
他唇角噙着最深情的微笑,走向他的情人,轻轻地,轻轻地唤着她,晴婉,晴婉……
怨别离,恨东风。
婉思柔情,一旦总成空。
第二十一章 离人何处,辜负好韶华
其后的事,史官记载如下:
嘉和十一年十一月廿三,大周摄政王唐承朔薨。帝大恸,为之辍朝三日。同月,太后亦得急症,病卧于德寿宫。帝朝夕问疾,侍于床畔,却得急讯,摄政王之子唐天重谋反,已兵围内廷,逼其禅位。
我在唐承朔大殓当日便被送出瑞都,安置在距瑞都百里开外的一处叫绕城的小小城池。
临行前,我到底设法去了小厨房一次,将那九龙玉佩交给张氏,并让她转告四个字:各自珍重。
玉佩上,扣着我悄悄编的一枚明黄缨穗,双龙抢珠的图案。
唐天霄早知堂兄野心,其实也未必需要我的提醒,但于我,已是尽了我的一份心。
从此,便不得不各走各的路了。
不论对错,不论胜负,我都不得不站在他这边,以他的女人的名义,共同承担所有的后果。
待在摄政王府的最后一个夜晚,唐天重到子夜时分才风尘仆仆地赶回来。
没办法知晓他在怎样地安排部署,调兵遣将,但他躺到身畔时,在刀剑丛中久待所形成的如锋刃般的气息还是无声无息地袭了过来。
这身过于凛冽的气势,曾让我畏之如虎,但相处久了,我只是皱了皱眉,向里侧让了一让。
他却不容我离得更远,向前凑了一凑,将我紧紧地拥在怀中,低声道:“以后我们只怕有好长一段日子见不着面了。你可会记挂着我?”
我叹道:“侯爷若愿意,可以日日和我相伴。”
唐天重嗅着我的发丝,略显粗糙地手指柔软地在我面庞轻轻抚摩,说道:“日日相伴……等我带你走到这天下的最顶端,我会与你日日相伴。唐天霄可以给你的,我可以给你。唐天霄给不了你的,我也可以给你。”
我苦笑不语。
唐天重观察着我的神色,忽又问道:“父亲那日叫你进去,说了些什么?”
他也算能忍,到这时候才问起。我早在心里掂量了几日,趁机说道:“王爷……也猜到了侯爷的心思,只是他似乎很不想看到你们为了皇位手足相残。他并不认为你能成功,让我劝劝你。不过……只怕侯爷并不会听我的劝吧?”
唐天重盯着我,并不回答我的话,只是接着问道:“还有呢?”
我犹豫片刻,说道:“他似乎还想告诉我一些事,不过那时候太后来了……他们提到了老王妃,但说得也含糊。王妃她……并不是病死的?”
“病死?”唐天重冷笑起来,“那年我已十四岁,岂是他们可以随便糊弄的黄口小儿!清晨好好入宫,到傍晚竟还了一口冰冷的棺木!父亲和宣氏早有旧情,凡事都维护着她,竟不肯让我开馆见母亲最后一面!”
也曾偶尔听过摄政王和宣太后的暧昧留言,只当是捕风捉影的事。如今我才明白,原来竟是真的。不仅少年时曾是情侣,武帝驾崩后,唐承朔也曾借着摄政之机凌迫太后,甚至留宿宫中。
如果王妃是和唐天重一样痴绝刚硬的性子,面对亲姐姐和夫婿的不伦之恋,任何出格的举动都不足为奇。
果然,唐天重继续道:“母亲出事前便常失神,又一次告诉我,若她有一日死于非命,必是太后所害。所以我立刻派人打听当日宫中的情况。她们曾在德寿宫争吵过,连在宫外的太监都曾听到母亲的惨叫,后来宫内宣过太医,可等母亲棺木送回时,被宣召过的太医暴毙身亡,跟随母亲的侍女也失踪了。我打听了好久,只能确定母亲是被人害死的,死时满身鲜血……”
被人害死……
回忆起唐承朔和宣太后提起王妃时的负疚,我大致也能猜到,王妃那日必是去宫中与姐姐理论,多半还曾有过冲突,才会惨死当场。
怪不得唐承朔虽不愿意唐天重越来越放肆,却也不忍阻止唐天重一意孤行,不惜一切地扩展自己的势力,直至将真正的帝王逼得喘不过气来。
提到母亲的死,唐天重的眸子明显黯淡下来,压抑已久的悲怆和愤恨让他握着我臂膀的手上的青筋都凸了出来,却只将我拥得更紧,小心地不让自己手上的力道再把我捏伤。
“父亲对她不错,可内心却只有宣太后那个贱人,母亲……过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