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笑,向我举了举酒盏,“我没怪你。我怪的,其实是我自己。我不该这般无能。”
这一夜,唐天霄喝得大醉,我也没有阻拦。
每个人心中都有太多的不快活。
宝殿琼林,穿金缀玉,从者如云,一呼百诺,都掩饰不住我们内心的孤寂和无助。
龙翔天下,鹰激长空,大丈夫本当如是。
我一介弱女,得不到我最想要的,可以在无奈中看淡俗尘,心如枯木;唐天霄身处万万人之上,同样得不到最想要的,甚至不得不以庸碌无为掩饰胸怀大志,心比天高也许就成了睡里梦里毒蛇噬心般的折磨。
他和唐天重的战场,不仅是我或南雅意,更是大周广袤无边的天下。
我无法责怪他,却只为他醉前的某句话心悸。
我们是朋友,可以向彼此说说真心话的朋友。
君臣,帝妃,的确都不足以形容我们之间亲密而不亲昵的相处方式,但他这句话点醒了我。
原来,我们是朋友。
于是,当他酒醉后伏在榻上抱住我的腰呜呜乱叫时,我再没有矫情地推开。
他在醉梦中唤了很多人的名字。雅意,唐天重,母后,父皇,皇叔,甚至沈凤仪,独独没有叫过我。
看他把软榻吐得一塌糊涂,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他弄到我睡的床上去,倒了茶来给他喝。
直到这时,他好像才认出了我,勾了勾唇角唤了声:“清妩……”
然后,他喝了两口茶,竟枕在我的腿上睡着了。
并且很香甜地睡了一夜,再也没有说胡话发酒疯,直到早上侍女送来洗漱用具,才伸个懒腰,没事人般起了床,叫人挑了一盘子上好的东珠,亲自送到熹庆宫给皇后做珠冠去了。
而我直到他离去,才能摸着酸麻了大半夜的腿睡了片刻。
有着唐天霄的支持,两天之后,南雅意便被从城外别院接回,并被康侯唐天重亲自陪同着送入皇宫。
唐天霄早在怡清宫候着,远远见了唐天重,已一把拉过他,笑道:“天重大哥,你果然来了!我听清妩说康侯夫人过来,就想着说不准大哥也会拨冗前来,特地等着大哥一起去看大败北赫得来的那批好马呢!”
彼时午时已过,艳阳炽烈如火,宫外几株柳树枝叶妖娆,如金线缠舞,有零落的飞絮飘下。
南雅意所乘小轿已经在宫门前停下,凝霜、沁月早已迎上前,扶出他们的故主。
南雅意头戴珠冠,深青滚云纹红锦镶边翟衣,伸出扶住侍女的手上戴着通体碧绿的翡翠镯,碧玉指环和赤金镶宝指环将青葱般的手指衬得洁白晶莹。
我眼眶发热,连忙踏出宫门,赶过去亲手挽扶她时,她仿佛被飞絮蒙了眼睛,正用手背揉着眼睛。
“雅意姐姐!”我轻声唤着,嗓音已是嘶哑。
南雅意放下揉眼睛的手,微笑望向我,“清妩,怎么当了昭仪,也不见养得好些?还是这么瘦得跟柳枝儿似的。”
她装束华贵,意态安闲,本就娇艳的容貌更是艳色夺人,无与伦比,半点也看不出久被冷落的萧索沧桑。
女为悦己者容,我大致猜得到她这样的妍丽,为着谁的目光。
可唐天霄刻意要支走唐天重,同时不想让他看出自己对南雅意的留恋,居然只向南雅意淡淡一瞥,便迅速转了过去,不再理会。
而唐天重那双眼睛,自我踏出宫门,便无所顾忌地盯着我,连唐天霄叫他去看马,也只上前草草见了礼,口中应了,脚上却不曾移动半步。
唐天霄笑道:“大哥,快去瞧瞧我们大周将士的英雄战绩吧!据说其中有一匹紫骝马,坐上后如驾虹霓,如乘赤云,又快又稳。不过性子烈了点,咱们且去瞧瞧,看谁能先驯服了这匹马儿!”
唐天重回眸看他一眼,淡淡地应了,这才相携离去。
我给他看得一直全身发冷,这时才觉出几分炎热,背上粘腻腻,不知什么时候激出了一身汗水。
想着南雅意一身正装在轿中闷了这许久,又在这毒日头下晒着,一定也不舒服,忙拉了她进怡清宫。
孤芳难付,春寒失花期(一)
我们患难之中相交许久,自然也没什么避讳,一径将她带入我的卧房,看侍女们上了茶退开,便笑道:“雅意姐姐,这里没外人,快把外衣解解,别热出痱子来。”
她转眸将我房中陈设打量一番,笑得有点凄凉,“哪里热了?我倒觉得有点冷。”
唐天霄宠我宠得极其招摇,一应器具,都已是宫中上品,触手可及,触目所视,不乏珍贵难得的器具宝物,仅挂在妆台畔的一幅飞天图,便是前朝有名的大家所画,价可连城;而妆台上我所手掷在一边的簪珥佩饰,也无一穿金缀玉,巧夺天工。
这样的怡清宫,自然远非当日我们所居的静宜院所能比拟了。
生怕她有所误会而心生嫌隙,我指了指唐天霄每夜所卧的软榻,笑道:“皇上每晚过来,都只在这榻上休憩。我这个昭仪,正给他当了这怡清宫里会说话的摆设了。”
出乎我的意料,南雅意并没有惊讶,蝶翼般的长睫轻轻一颤,眸中已含了轻盈笑意,飞快掩了那抹凄凉。她像以往那样抚了抚我的面庞,打趣道:“哦,我以前倒是不知道,他的定力有这般好!夜夜面对这么个美人还能无动于衷,还真成了柳下惠了!”
“他倒不是柳下惠,只是看见我便想起某人,不借酒消愁就不错了,哪来的兴致看我是美是丑?”
“呵,看着你会借酒消愁,兴致缺缺,看着那位手段高强行事狠辣的沈皇后,倒是春心荡漾魄动神驰?”
我拉了她在窗边的竹榻上坐了,拿了团扇缓缓扇出阵阵凉意,笑道:“他有他的抱负,他有他的筹谋,你又不是不知道。至于美,或者丑,不论是我,还是皇后,大约他从不曾细看过吧?”
他的确从没在意过我的容貌。
我原来用秘药掩饰了,是个寻常宫女时他没细看过;后来被他看到本来面目,也没见他怎样惊讶过,一双神采飞扬的凤眸似乎从来不曾在我面庞上停留过。
南雅意沉默,将翟衣领部的盘扣解了,松散着衣裳靠着墙,鼻翼有细细的汗珠渗出。
她轻轻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