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此时非常明媚的阳光,入秋的温度终于没有那么热,金sè的光束洒在每一个路过行人的脸上,无论是脚步匆匆,还是泰然自若。
我托着腮感慨说,“可能我以后都看不到这么好的天气了,其实苍天待我不薄,它让我自由的时光里,做了一件畅快的事,看了一次最好的太阳。”
梁禾依没有像我一样望向窗外,只是在我对面沉默。
她的沉默让人挺难受。
好像在送行一样。
我等了很久她才有些沙哑开口,“现在滨城都在传,你克夫,克死了身体硬朗妻妾成群福寿绵长的穆锡海,又克死了健壮英武不可一世高贵绝伦的穆津霖,现在周逸辞又走了,果然穆家这样一场大战中,外人才是赢家,你已经坐实了图财害命。”
梁禾依噗哧一声笑,“早知道当初不和你争了,你自己都能把自己毁了,我蹿什么,等着不就得了,白浪费那么多力气。”
她说着话叼着吸管喝果汁,眼睛有些泛红,不知道因为什么,她几乎一口气喝光了整整一杯,她停下来,大口*着。
“我挺想知道值得吗。那样凶残的男人,一命抵一命值得吗。”
她眼睛里闪着光,她很难过。
难受于自己深爱的丈夫走了,也难受于他活该,又难受于她不忍,那样四面八方对峙博弈的矛盾,把她撕扯得鲜血淋漓,更胜过五马分尸。
我手指触摸着玻璃杯,没有半点惊慌和仓促,“他杀死了我的爱情,终结了我的婚姻,他毁掉了天真依附他的程欢,让我曾在绝路里跌跌撞撞,我们之间没有值得不值得,只有恨得深不深,深到了一定程度,所有的下场都是因果报应。”
我不曾告诉她我是失手,我以为他要杀我,才会盛怒下开枪,如果不是他的手伸向口袋,敢用自己的命逗我,我也许也没有那份勇气做。
“你怕死吗。”
我摇头,“不怕。死没什么,一闭眼就永世长眠了,如果活着每天都lún回在噩梦里,不是更恐惧。我的二十一年太累了,解脱也很好。”
她盯着我的脸,没有放过任何一丝表情,她看出我不是在qiáng撑和挣扎,而是真的坦然面对即将到来的死神,她深深吸了口气。
“也许他爱你爱得固执又谨慎是有道理的,即便我身上发生了这样残忍的事,我也舍不得死,我怕死。这世上女人比男人更怕死,因为女人懦弱。刀和毒药,看在眼里胆颤心惊,何况是监狱和子弹。在他心里所有人比不过你是正确的。”
梁禾依释然一笑,她擦了擦颧骨上挂着的眼泪,“我并不后悔,如果再重来,我还想嫁给他。你知道有些人的生活是怎样的吗,不需要工作就能光鲜亮丽,有刷不完的卡,花不光的钱,穿不完的绫罗绸缎,享受不尽的众人拥簇。骄纵跋扈,任性刁蛮。可她没有感受过轰轰烈烈的人生,总是蜷缩在一枚偌大荷叶下,挡住了风雨和骄阳。有滋有味的人生不该是有起有落,有仇有怨,有不平稳和不如意的岁月吗。遇到周逸辞后的梁禾依,才是真正活着的梁禾依,她尝尽了世间的jiān诈和黑暗,她在三十一岁这年才刚刚长大。程欢。”
她叫我名字,我从面前的水杯里抬起头。
“我很感谢你,我永远下不去手,即便到了他倾覆我整个家族那天,我也许面对他还是懦弱的,悲悯的。因为一场全心全意的爱情,没有那么容易就魂飞魄散。我握着罂粟水看了很多天,现在想想还好我没有做什么,除了你谁也无法在他面前掏出枪,他早就先一步一击致命了。他不是死在你手里,是死在他一辈子都不肯承认的爱情里。”
她忽然间泪流满面,为她从没得到过那样纯粹又坚定的爱情,为她的羡慕和忧伤,为她的遗憾与苍白。
为她没看透过自己的丈夫,为这场荒唐可笑的婚姻,是盛开于yīn谋,结束于死亡。
我送她离开时告诉她保重。
她已经走向马路,在我这两个字说出口后又停了下来。
她动了动chún,最终也没有怎样。
车流人海,碧水蓝天。
滨城其实很美。
除去那些yīn谋与黑暗,它和其他城市没有半点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