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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觉全身的血在往脸上涌,眼前一阵黑晕。
“窈娘——”似有热流在我面颊上流淌,一点点渗进我的肌肤。
我又无力地睁开双眼,烛光下,江文略在凝望着我,他的指尖,在我面颊上流连。
窗外,有虫子在不畏早春的夜寒,低沉地鸣叫。这一刻,我竟忽然忆起,那一年的时光中,与他住在小楼里,夜深人静、两情缱绻之后,他也会这样来轻抚着我的面颊,两个人静静凝望,听着彼此的心跳,听着窗外的夏虫,低低地鸣叫。
“窈娘——”他的目光很温柔,也含着一丝痛意:“给我一次——让你真正相信我、原谅我的机会。”
他这句话象铁锤般,重重敲击着我的心。
自从他射出那一箭,两年来,我的心便象被厚厚的岩层包住了,渗不进一丝的风。此刻,那种心被砸碎了再碾成齑粉的伤痛,随着他这句话,一丝丝透过岩层,向外翻涌。
真的,可以相信他吗?
他又在我面前蹲下,看着我的双腿,轻声道:“我会想办法,请名医到洛郡为你诊治。你自己千万别灰心,以前军中也有人伤了腰,动弹不得,在床上躺了大半年后,又慢慢恢复如初的。”
他沉默片刻后,将头微微扭开,声音却嘶哑了:“我只恨——不能在你身边——”
我望着他的侧面,良久,低声道:“别的你不用做,你将早早带回来给我,我,就完完全全相信你。”
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似是下定了决心,猛然站了起来,道:“窈娘,三个月,你照顾好自己,等着早早回来。”
说完,他俯身将我抱起,拉开了议事堂的大门。
如洒的月光下,枣树旁颀长的身影猛然回头,江文略的双臂便僵硬了一下,人也呆在了门口。
狐狸急步过来,目光犀利地望着江文略抱住我的双臂。江文略沙哑着嗓子缓缓开口:“杜兄,我以为你走远了,这才——”
狐狸面色冷峻,微哼一声,走上台阶,伸出了双手。
江文略看了看我,又看向狐狸。他们四目相触,夜风都似是凝结了,我忽觉呼吸困难,咳嗽了几声。
狐狸一把从江文略手中接过我,急唤道:“大嫂!”
我微喘着气,低声道:“我没事,还撑得住。”
江文略呆呆地站在一边,不知是不是月光的原因,他的脸色一片灰白。瞥眼间,我隐隐看见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在紧紧地攥起。
狐狸正要将我负上肩头,江文略忽然开口:“杜兄。”
狐狸侧头,淡淡道:“江兄有何指教?”
江文略眸光一闪,慢慢微笑,道:“这下山的路不好走,杜兄背着夫人也辛苦,不如在寨中找找,看看有没有滑竿之类的,我也好效绵薄之力。”
于是,我又坐了一回滑竿。
在前面抬的是江文略,狐狸则走在后面。我想这两个人,应当都没有干过抬滑竿的营生,偏生脚步齐整,一路下山,这滑竿极稳当,直到山脚,在马车前放下滑竿,两人的动作也是十分一致,我竟感觉不到什么震动,便落了地。
狐狸将我抱上马车,他登上马车时,回头向江文略淡淡地说了句:“江兄,希望你能信守诺言,卫家军数万弟兄可都在看着。”
我躺在马车中,透过狐狸掀起的车帘,看见江文略在月色下孑然而立。他忽然剧烈地咳嗽了一阵,才望向我,声音低哑:“请夫人放心。”
狐狸冷哼一声,钻入马车,甩下车帘。马车辘辘向前,狐狸俯身过来,犹豫了一下,轻声问:“累不累?”
我想摇头,可经历了一晚的五内俱焚,此刻实在疲倦得昏沉,迷糊之时,我依稀想起,我竟忘了用那两封信来要胁江文略。
也许,不用了吧。
三个月。
我微弱地翕动了一下双唇,和着马蹄的踏踏声,彻底昏迷。
狐狸说,为稳定军心,早早被罗弘才掳走挟持的事,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真相。因为早早被罗弘才抱走是很多人看见了的,狐狸只得对外宣称,永嘉军与卫家军亲如兄弟,江文略的夫人罗氏见了早早十分喜欢,因为她婚后一直无所出,便想认早早为义子,所以请她爹顺道接了早早去永嘉居住一段时间。
而罗弘才那边似是也不想把事态激化,配合了狐狸的说辞,听说还正式举办了一场罗婉认早早为义子的仪式。
我听后,无声地冷笑。
命运竟是如斯残酷无情,将我推入这般境地。
夜深人静时,我请苏婶将我抱到窗前,推开窗户,长久地坐在窗下,看着夜空的寒星,听风卷过檐下的声音,似在凝望早早的面容、倾听他的轻喃。
再让自己的心,在这风声中,一点一点地,坚硬起来。
江文略真的为我请来了名医,前陈国太医院大医正蓝丰和。陈国分崩离析后,京城被洗劫一空,所有人作鸟兽散,也不知江文略是怎么打探到蓝丰和的下落,又如何将他从遥远的墨州请来洛郡的。
屈大叔听闻蓝丰和到来,几乎是以最快的度冲进来,并拜倒在蓝丰和面前。我这才知道,按师门辈份,屈大叔应该要称蓝医正一声师叔。
可蓝医正并不老,五十上下,时时都是和颜悦色,说话举止中,透着看破世事后的睿智与平和。
蓝医正上门的当天,狐狸却去了泾邑。说是二叔因为情绪暴燥,打伤了几个乡民,引起乡民不满,上千人请了当地名宿,上衙门控告,五叔左右为难,狐狸只得带着瑶瑶赶去平息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