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清漪会去哪儿?
坐在屋子中的所有人,没一个想得出答案。但就连并未参与进来的华沐贞也
一听便知,一定与聂阳说的那赢二石头有关,一定……与邢碎影有关。
她是去找邢碎影了……聂阳紧握双拳,手心满是冷汗,心底一直有声音这样
告诉他,她就像扑火的飞蛾一样,就这样飞向了死路,而起因,竟是他捎回的一
句话。
“没事的,聂前辈就算是去找邢碎影,也未必能找的到。你我大费了这么一
番功夫,不也没能揪出这个罪魁祸首么。”慕容极拍了拍聂阳胳膊,好言宽慰。
这话倒也不是没有道理,邢碎影若是那么好找,聂阳也不会如此大费周章。
华沐贞已经进房处理云盼情的伤势,有闻名天下的赎魂玉手在,这种内伤想
来不在话下。只不过华沐贞与薛怜擦肩而过之时,目光隐隐有些不对,神情也似
僵了一僵。薛怜对这可以算是师叔母的前辈,也没有出言问候,仅仅是恭敬而略
带歉意的躬了躬身。
这微妙的关系,让聂阳在厅中,看到慕容极出现,一
齐躬身道:“公子。”
慕容极径直走到其中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面前,问道:“你今天早上见过杜
夫人?”
那少年朗声道:“是。早上我们去查城门的死人时候,杜夫人就挤在人群中
围观。她看了好久,我记得清清楚楚。”
当时他们也不知道聂清漪是偷偷溜出来的,自然也没有阻拦。
“她当时可有什么异状?”季舵主在一旁问道。
小方摇了摇头,“我们没有注意。只记得最后官兵来驱赶人群的时候,她也
恋恋不舍好像不想离开一样。”
李萧和聂清漪无疑没有任何关系,聂阳不禁有些疑惑,为何姑姑要跑去看他
的尸体。只是因为担心自己侄子被人陷害的事么?
“聂兄,如果你所料不错,聂前辈去的地方,按理应该是邢碎影一定会留意
的地方才对,去那边的可能不小。”
既然是陷害聂阳的第一地点,邢碎影关注那边也不是不可理解,但如果大胆
一些推测的话……
“她去那边也可能是这个原因,但留在那边那么久,恐怕是有别的缘由。”
聂阳的声音有些干涩,嘴里从舌面往上都在一阵一阵发苦,“那就是她看了李萧
的尸体后,就断定了邢碎影一定会出现。”
那就只有两种可能,邢碎影知道是谁陷害的聂阳,或者,邢碎影就是那个人。
不论哪种,聂阳都能猜到,姑姑现在,一定已经不在尸体那边。这恐怕也是
明知道白继羽和聂阳那边有数名高手在阵,邢碎影仍只叫吴延和东方漠去解决赵
玉笛这个后患的原因。
“季舵主,此地分舵的人员暂且供你调遣,你将这十六人分开,各自带人去
找,带足干粮和水,孔雀镇方圆五百里之内,任何地方也要想办法探查。”慕容
极神色极为凝重,“如果杜夫人遇到什么不测……”
他后面的话已不必说出口来,江南大乱之时,每一个为了如意楼而牺牲性命
的人,都深深地镌刻在后人心底。杜远冉为了如今的如意楼主,中伏苦战,力竭
而死,悬尸数日不得入土为安,聂清漪是他的遗孀,按江湖道义即便受人欺凌也
是决不允许,何况此次性命攸关,当真有个三长两短,如意楼必将倾尽全力为
其报仇雪恨。
就连没经历过昔年风波的小方,眼底也浮现了决绝的坚毅。
季舵主重重点了点头,转身便走,其余十六人依次跟出,秩序井然丝毫不乱,
虽无人开口说出只言片语,那整齐的背影却分明透出了摄人的杀气。
“聂兄,这样等着恐怕你也无法安下心来,城内各处,你我也去找找吧。”
二人都心知肚明,邢碎影夹在董凡和如意楼之间,藏身郡城之内的可能性微乎其
微,但若是干等,只会徒增烦恼。
聂阳点了点头,“我想先去看两个人。”
“两个?”慕容极微一扬眉,旋即双目一亮,“李萧。”
“嗯。我要去看看,姑姑到底看出了什么。”
“另一个呢?”
聂阳面上浮现一股无法掩饰的煞气,缓缓道:“花可衣。”
聂阳猜测的已经没有什么偏差,聂清漪从离开如意楼暗舵的那一刻,就已经
没打算再回来。赢二石头这个称呼唤起的记忆,和那些记忆所印证的事实都像一
条缠满荆棘的鞭子,紧紧的勒在她的胸中,让她的心尖一阵一阵的发痛。
聂阳猜错的是,聂清漪去看李萧并不是因为邢碎影很可能出现在那里,而是
她要去验证一件事,她最后的希望,就放在了那具尸身之上。
一定……不是那样的,父亲和兄长……绝不会是那样的人……绝对……不会
……
每迈出一步,聂清漪都在说服着自己,否则,她随时可能转身拔腿就跑,远
离那莫大的恐惧。至于仇恨,已被这恐惧淹没到无处寻觅的角落之中。
但终究,上天还是不愿放过她。当她看到李萧的尸体上那些剑创,刹那间,
浑身的血脉都变得空空荡荡,身体仿佛失去了重量,眼前的世界变得模糊起来,
朦胧中,一个温婉的笑容熟悉又陌生的浮现在眼前,略带宠溺的对她说:“小妹,
你又出去疯了呢,来,擦擦汗,先喝口汤。”
那……不是我的错……聂清漪按着额角,整个头都像裂开一样的疼。
“小妹,连你也觉得……我应该大度一些么?”
“小妹,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娘这样做,反而让我为难。”
“小妹……你说,是不是我不在了,他才会开心呢?”
“小妹,娘年纪大了,以后……你不要总在外面疯了。”
“小妹……小妹……小妹……”
不要再叫了!我不是你妹妹!从来都不是!她痛苦的蹲下身子,捂住脸的双
手摸到了湿热的一片,她在心里喊着,我没有把你当成过亲人,一刻都没有!你
是来报仇的……你是来报仇的!
那个温婉娴雅的笑容变得有些无奈,眼睛也盈盈带上了泪光,像是叹息一样
的,低声说了最后一句。
“小妹,我能狠下心对待的,还是只有自己呢……”
那美丽温柔的容颜从聂清漪的眼前缓缓消失,像日光下的雾气,顷刻不见踪
影。但她知道,这些埋藏在心底的事情,永远都不会消失。
“柳姐姐,对不起。”她慢慢地站起来,低声自语道,“我……不能为你报
仇了。那……本就是咱们欠人家的。”
她摸了摸怀里,写好的书信还在,也许……应该把它交给如意楼的人。可这
样的事情……她实在不愿教聂阳以外的任何一个人知道。
说不定,让邢碎影来转交,反倒是最合适的选择。她苦笑着摇了摇头,看着
李萧的尸体被官兵带走,接着呆呆地望着那片空地。
李萧是邢碎影杀的,他应该还会回到这里才对。
我哪儿也不用去,就在这里等他。聂清漪看了看四周,突然觉得很冷,她拉
了拉身上的披风,转身望着大道的尽头。
一辆马车从那边缓缓驶来,车夫的草帽压得很低,黝黑的皮肤裹着岩石一样
的肌肉。
聂清漪看着那马车越来越近,胸中升起一股令她颤抖的寒意。她用尽了所有
的勇气,才克制住了逃走的冲动。
马车驶过的时候,对着她的木门打开了。她知道,邢碎影就在哪个角落看着
她,从他让聂阳捎来那句话后,她的背后就仿佛永远在楼门处的聂清漪,朗声道:“一别在窗边,淡淡道:“我知道你要制住我,我就站在这儿,你请便。”
邢碎影微微一笑,足尖挑起一颗石块,屈指一弹,封住了她的穴道,口中道
:“若是别的仇人也有你这么善解人意,小生可就谢天谢地了。”
须臾之间,婉玉已经款款走下楼来,纱裙半透,轻易便见得到束腰之上艳红
紧绷的小衣,和下面修长丰润的一双玉腿。她径直走向邢碎影,一双白酥酥的臂
膀直接搭上男人肩头,吟哦般道:“冤家,你还不上楼,莫不是要在这里办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