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放她进门,然后一个丫鬟带着她去了一处花园。
花园中央,数位贵女正围着一位打扮华贵的妇人说话,时不时奉承几句,连唇边笑意都带着明显的谄媚讨好。
看来这位便是通判夫人了。
玉卿意上前施施一礼:“见过夫人。小女子沉香楼玉卿意,今日专为夫人送胭脂而来。”
说罢她打开锦盒递上去给通判夫人过目。
一众贵女也围了上来看,有人眼尖,一下发现了一个紫色的妆箧,惊呼道:“紫矿脂!”
紫矿出自南番,乃由细虫为蚁虱橼树枝造成,呈胶状。平素价格与犀角、象牙、乳香、紫檀等相差无几,属珍稀昂贵之物。用紫矿所制的胭脂,明净绯丽,价值不菲。且因为数量稀少,很多时候甚至是万金难求。
通判夫人略微疑惑的目光看向玉卿意,实在想不起来自己何曾在沉香楼订过这些。玉卿意冲她微微一笑:“上回夫人来店里我不在,听徐掌柜说夫人没选到合心的胭脂很是遗憾,是故今日小女子特意拿了几样上品来给夫人瞧瞧,希望能入夫人的眼。”
众所周知,沉香楼老板性格清冷为人傲气,从不屑巴结权贵或与他人套近乎,行事作风都透着股难以接近的冷意。无奈沉香楼百年世家的底子在那儿,卖的东西确是上好,蒲州女子纵使多有微词,也还是乖乖按照规矩来,从未有谁能讨到什么特殊的好处。
玉卿意今日特意穿得朴素,脂粉未施,看起来有三分憔悴,气势上就降低了几分,不似往常那么凌厉。再加上她的这番说辞,真是给通判夫人赚足了面子,显得两人交情匪浅,惹得旁边其他女子好生艳羡。
通判夫人怎么说也是见惯大场面的官家贵妇,顺着台阶就下了,颔首道:“玉老板有心了。来人,奉茶。”
整整一下午,玉卿意就在通判府的花园里陪着一群女人说话,给她们讲了些挑选脂粉的窍门,还有妆面的技巧。
直到日落西山,其他贵女陆续告辞回家,最后只剩下了玉卿意和通判夫人。
通判夫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问:“无事不登三宝殿。玉老板今日而来,恐怕还有其他事吧?”
四下无人,玉卿意也不绕弯子,直表来意:“小女子确实有事相求。不知夫人可听说了城里前几日的人命案子?实不相瞒,那疑凶正是家父。如今他身在大牢,不知现况如何,又不许家人探望,实在令我等心急不已。我知晓夫人心怀慈悲,定也不忍看一年近花甲的老人独陷囹圄。是故斗胆前来求夫人替小女子说几句好话,请大人网开一面,让我进去与他见上一面,送床薄被也好。”
通判夫人看着桌上的胭脂,嫣然一笑:“身为子女,孝道为先。律法固然不可违,但你的心意亦属人伦常情。正好今日我要去府衙给我家老爷送膳,玉老板,顺道一起罢。”
天都快黑了的时候,玉卿意终于在一个官兵的带领下来到大牢之外。她一眼就看到了守在外边的徐娘还有含笑。
含笑率先看见她,立即跑了过来:“玉姐姐!”他紧紧抱住她,说话带着哭腔,身体微微颤抖,怕极了的模样。
玉卿意拍拍他的背,抬头看着走过来的徐娘道:“通判大人法外开恩,容许我进去见他一面。你们守了几日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一同来的官兵给牢头说了几句,然后牢头大手一挥:“跟我来!”
玉卿意放开含笑正要跟着进去,徐娘赶紧塞过一大个包袱:“换洗衣裳和干粮,还有床棉絮,你拿给老爷。”
玉卿意接过点点头,转身便进了大牢。
牢里脏乱,墙壁上都长了厚厚的青苔,到处散发着一股霉臭腐烂的气息。玉卿意一进去就被熏得够呛,想她从来都是泡在香粉堆里,何时来过此等腌臜地?
她经不住咳嗽几声捂住鼻子,结果牢头不悦了,阴阳怪气地说:“有些人平时看着鲜亮,其实骨子里就是堆烂泥,关在这里面的都是些作奸犯科十恶不赦之徒,你要受不住大可出去。”
“有劳大哥了。”玉卿意没和他抬杠,而是在暗处偷偷塞给牢头一张银票。
牢头顺势就把钱塞进胸口,脸色缓和不少。然后带她到了一间单独牢房,打开链锁:“给你一盏茶的功夫。”
玉隽坐在一张破破烂烂的草垫子上,下面是一床霉黑的褥子,他听见铁链哗啦的声音转过头来,看见玉卿意大喜望外。
“丫头?”
玉卿意刻意不去看他胡子拉碴的脸,也尽量忽视他皱巴巴脏兮兮的袍子,冷眉冷眼地把包袱往他怀里一扔:“徐娘给你的。”
玉隽顺手把包袱一放,赶紧站起来,手足无措地说:“你、你怎么来了?多久回来的……”
玉卿意低头拍拍衣角,眼皮也不抬:“今天。”
“哦、哦……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玉隽看她还是不爱搭理自己,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可是心里依旧很高兴。
两人沉默一会儿,玉卿意忽然轻描淡写地问道:“说罢,黄大海死的那天你上哪儿去了?好端端的别人为什么就说是你杀的人?”
玉隽猛一抬头,表情吃惊:“你、你觉得我没杀他?”
玉卿意把脸扭到一边,冷哼道:“百无一用是书生。你杀他?他杀你还差不多。再说就算你真要杀谁,第一个死的应该是姓晏的才对。”
玉隽激动地眼眶发热:“小卿你相信我!我没杀人!真不关我的事!”
“那晚你去哪里了?小丁说你没回家,早上铺子开张才回来,然后黄大海就被发现死了。”
“我……”玉隽垂眼,“我去看了你娘……”
……
玉卿意从大牢出来天已经黑了,她临走时又打点了一下,给其他牢役也塞了钱,说尽好话,甚至连被人明着暗着借机摸了好几下手也忍了,一个劲赔笑脸。
她一介女流有什么办法?摊上这么大的事,身边无依无靠,跑关系拉人情只能靠自己,就算被欺负了也只能打碎牙和血往肚里吞。
就算那个人她再恨再讨厌,可血缘岂是抹杀得掉的?
一边恨他,一边又要想方设法救他。世人皆道她玉卿意凉薄绝情,实际上她只是太重情,最后折磨的不是别人,是自己</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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