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公仪薰没有走出她的院子。
第四日清晨,君玮看我闷闷不乐,着力邀请我出门和他们一起蹴鞠。其实我的球技着实高超,因孩提时代,君玮和我都很不喜欢洗碗,就经常靠蹴鞠一决胜负。
一般都是他洗,假如我输了就去找师傅哭诉,最后还是他洗。能够重温儿时旧梦,我开开心心地踏出院门,突然记起慕言临别时再三嘱咐我务必照顾好自己,有点踌躇对抗性这么强的活动万一受伤被他发现怎么办呢,抱着脑袋想了半天,茅塞顿开地觉得可以说是梦游的时候不小心撞到的,立刻振作起精神意气风发地对君玮挥一挥手“走,去鞠场。”
公仪家别院着实大,绕了许久才到目的地。同卫宫不同,山野里的鞠场未有短墙框围,只画出场地来,树起两支碧竹,中结细网,做了个风流眼,对抗的两队哪队能将球踢过风流眼,且不被对方接住就算赢得一筹,最后以筹数多少定胜负。场上两队皆是公仪家门客,看来夏狩之后大家都没下山。
刚开始对方很怕伤害我,只要我站在风流眼附近,就不敢贸然将球踢过来,担心球不长眼将这个弱女子砸晕。
此后每当对方要踢球了我就自觉跑到风流眼底下站着,一次次取得防守上的重大胜利,简直就是我方的吉祥物。小时候为了逃避洗碗琢磨出来的解数也在君玮的配合下得到稳定发挥,拐蹑搭蹬之间,扬脚险险踢进三筹。
真搞不懂师门考试时我在底下翻书君玮怎么就不配合一下,不仅不配合还要告状,从前他真是太不懂事了。
踢完半场,大家成群分坐小休,君玮拉我到场边棵大树下歇着,候在旁的小厮赶紧递来凉荼汗巾。分在敌队的百里瑨乐颠颠跑过来要和我们坐一起,君玮拿脚尖沿着树冠影下来的树荫边缘画一圈,朝他努努嘴“站外边去,不准踏进来。”
百里瑨抬起袖子挡住毒辣日头,缩着肩膀委屈道“为什么啊”
君玮扬了扬眉“你说呢”
百里瑨认真想了想,脸慢慢红了“是不是我不小心被我们球头摸了一下腿啊,那是意外是意外,蹴鞠么,难免”
我噗一口水喷出来,君玮咬牙“老子管你被谁摸啊,老子问你为什么踢两个球两个球都砸在阿拂身上”
百里瑨呆了一下,低头嗫嚅“运、运气不好。”
君玮一个爆栗敲过去“砸了人还敢说别人运气不好”
百里瑨委屈地揉额头“我是说我运气不好啊,怎么知道踢球过去会那么准砸到君姑娘啊,我明明没有照着她踢”
君玮挑眉打断他的话“讲重点”
百里瑨小心翼翼看君玮一眼再看我一眼“所以一休场就赶紧过来想道歉啊”
君玮不置可否哼了一声。
我把百里瑨拉进树荫里“那你快道。”
百里瑨红着脸挠挠头“那,那”
我想想“唉,道歉之前你先讲讲你怎么就被你们球头摸腿了啊”
百里瑨“”
君玮“”
比赛没完,众目睽睽下,分属敌对阵营的三名选手已勾肩搭背和乐融融,可想下半场我们仨都没有上场机会。
幸好上半场已玩得尽兴,多日搞得自己闷闷不乐的东西也一扫而空,抬头看天高云淡,不远处水蓝风轻。我喝一杯凉茶,再喝一杯凉茶,想起孩提时代也有这样的时候,常常同君玮抱着水壶去宗外的小亭纳凉,那时天真不解世事,君玮也是,本来以为他会长成一个才子,结果长成一个浪子。
正有点筋疲力尽恹恹欲睡,身旁一直有一搭和君玮讨论上半场攻防问题的百里瑨忽然瞪大眼睛“咦,你们看,那个黄衣小姑娘长得好可爱”
我被他振奋的语气吓一跳,手里的茶水洒出来一半,一边想什么可爱的姑娘我没见过,一边顺着他灼灼的目光望过去,顿时觉得头嗡了一下。视线尽头处那风雅到极致的蓝,绚金的佛桑花海里,我一眼就看到他。
慕言。临别时他对我说,等山上的佛桑花谢了,我就来接你。此后每夜入睡我都将这句话仔细想一遍,牢牢贴在心口,真心祈祷第二日让我找到哪怕一朵凋零的花盏,因这样我就能快些看到他。
我揉揉眼睛,再揉揉眼睛,确定不是幻觉,而他分花而来,渐行渐近,闲庭信步就这样走过那些从我心上流转的思念等待。
我觉得简直就要控制不住跑过去扑到他怀里,脚已经不由自主踏出去一步,电光火石间忽然想起,没听他的话保护好自己一定会被打的,犹豫了一下觉得相见不在此时,再想起此刻灰头土脸的造型,顿时觉得相见绝对不能再此时,赶紧朝君玮背后缩了缩,企图让他整个挡住我。
不知为什么他的步伐会这样快,刚踱到君玮背后已听到渐近的脚步声。我其实很想这么近地看他一眼,但又害怕被发现,想着每次重逢总是让他看到我狼狈的一面,这次绝对不能这么衰下去了,一定要制造一次别开生面的相逢,要跑回去换上最好看的衣裳,打扮得漂漂亮亮坐在凉亭里风雅地喂个鱼抚个琴什么的,总之要让他大吃一惊。
脚步声从面前经过,未有分毫停顿,我一边松了口气一边不晓得为什么又有点失望,耷拉着脑袋从君玮背后出来,百里瑨还在小声感叹“啧啧,长得真是好看,其实黄裙子很挑人的,穿黄色也能好看到这个地步,真是天姿国色”
君玮冷冷扫了他一眼,百里小弟立刻改口“再天姿国色我对她也是没有一点想法的,”摸了摸鼻子又补充道,“一看就知道她和身边的蓝衣公子是一对啊,我就算有什么想法也没用”
捕捉到蓝衣公子这四个字,我想起方才看到慕言,他身边好像的确是跟着一个穿黄裙子的姑娘立马瞪了百里瑨一眼,不高兴道“你有没有长眼睛啊”
他茫然道“啊”
我忍了忍,没忍住“他们哪里有很配了,明明一点都不配。”
百里瑨面带迷茫,做出个询问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