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成微一皱眉。寻常这时候他早就睡了,怎麽会还在什麽温泉难道这是有意与他和好的暗示慕容恒这一走就时来运转,看来他定是瘟神。
容成心里一乐,大步跨出寝殿往温泉池子去。温泉间的帘子照例是垂下遮著,门口站著两个宫女,见他来了,立刻低头福了一福。容成也懒得搭理,随便点点头便掀开帘子进去。
金黄龙头里正吐著热气腾腾的泉水,水面上咕嘟咕嘟冒著泡。池子里什麽人也没有,池边上倒是站著一个。却不是桓恩,是仅著中衣的穆少衣。
容成以为自己喝晕了眼花看错,细细把整个房间扫了一遍,确实没看见桓恩。他还没张口问,便见穆少衣上前两步跪下,额头点地“陛下。”
容成脑子里飞快地掠过一些东西,但他抓不住,也不愿意承认。“桓恩呢”他皱著眉问。
“殿下走了。” 穆少衣头向下埋著,看不清表情,声音却是平稳淡然,像是一早就准备好了应对。
容成掏了掏耳朵“你说什麽”
“殿下走了。”
容成心中怒火暴涨,上前就要一脚踢过去,被随後赶来的刘琦死死拖住。“陛下陛下息怒”
混著酒精的血液往太阳穴直冲,容成头晕得厉害,面前的东西都有些模糊,手脚也微微发抖,勉强倚著刘琦才稳住平衡。“朕再问你一次,桓恩人呢”
穆少衣仍然额头点地,平静无波的一句“殿下走了。”
“走到哪里去了”
“草民不知。”
“不知你敢给朕不知”容成深吸一口气,甩开刘琦的手,反手一巴掌扇过去,力道大得把穆少衣掀翻在地上。“仗著你是桓恩朋友以为朕不敢动你是吧,天下还没有朕动不了的人来人,把他给朕下狱立刻把隋毅叫过来”
一屋子的宫女太监,连带著门口侍卫,全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这位爷不是很生气,非常生气,是生气到可以随便杀人的程度。刚刚那个人,直接被拖走,一声都没发,也不知死了没。
“你们倒是给朕说说看,他是怎麽在你们眼皮底下溜掉的。”
容成的口气阴得跟他那张脸一样。熟悉这位爷的都知道,要是他大发雷霆,那还有救,大骂两口就算了;要是他这副德行,那就只有自求多福。
跪著的一干人等确实没看见桓恩出去。就算他能瞒过一个人的眼,也不能瞒过这麽多人的眼。每道门都是守卫,除非他插了翅膀。可谁敢说这话呢。
“朕在问你们话。一个二个都不答,是不想要舌头了麽”
宫女太监抖得更厉害了,跟筛糠似的,终於有一个憋不住了,哭道“陛下饶命奴婢确实没看见公子出门陛下饶命啊”
“那他是怎麽没的啊你们给朕个解释。解释不了就人头落地。”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容成这话一出,跪著的几个人都濒临崩溃了。有个太监忽地直起身子道“陛下奴才想起来了,傍晚的时候,穆少衣穆公子抱著琴出去过一次,可刚刚架出去的那个,奴才觉得好像又是穆公子”
容成一惊,站起身道“你再说一遍”
“傍晚时候,穆公子就抱著琴回去了”
容成瞬间明白了是怎麽回事,差点咬碎一口银牙“你们几个,最後看到桓恩是什麽情形”
大家面面相觑,最後一个宫女抖抖索索地说“公子和穆公子一起进了温泉间沐浴”
“只有穆公子一个人出来了,而且他出来就抱著琴走了,是也不是”
“是陛下”
容成恨不得一耳光扇过去“桓恩在温泉间呆了那麽久,你们就不会进去看看啊你就不怕他溺死在里面”
那宫女也显得很委屈“陛下一直不让奴婢们伺候公子沐浴奴婢也在外面叫过两声,里面有人应著,奴婢也就不敢进去了”容成一直是一副谁看了桓恩身体就挖谁眼珠的态度,从老早开始,温泉间就没有宫女太监候著了。没想到这一点竟帮了桓恩大忙
正在这当口,隋毅来了。风风火火跑到容成面前就跪下“微臣见过陛下。”
容成深吸一口气又深深吐出“你,立刻去把四道宫门全部封住,无论是谁,以任何理由,都不得出去。”
“陛下这”如果桓恩早出了宫,封宫门也没用了。
“传朕口谕,严查雍京四门出入人员,凡有异常,立刻扣押上报”容成很想下令只入不出,可雍京这麽大城市,四方商贾云集,不让人出去势必闹起轩然大波。
隋毅领命,刚走到门口,听得容成又道“彻查四道宫门出入记录。不,直接把记录调来给朕。”
一世倾情鸡飞狗跳
夜色掩映下,一辆马车在街道上疾驰而过。
刚到子时,雍京街上还有些人走动,但这麽晚驱赶马车实属少见,哒哒的马蹄在静谧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大声,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马车里坐著的不是别人,正是桓恩。
两个时辰之前,他还在跟穆少衣拉锯。他让穆少衣和慕容恒商量办法,最後竟然想出了如此偷梁换柱之法他是能跑掉,但穆少衣呢慕容恒也是昏了头,全然不顾穆少衣的死活,只要能把他弄出去就完事
穆少衣说完桓恩就沈下了脸,无论如何也不同意。穆少衣说他自有万全之策,桓恩根本不信。万全之策他不见了穆少衣能脱得了干系除非他是从窗口飞走的两人争执不下,互不能说服,忽然穆少衣从袖子里掏出小刀,顶著脖子,一句一顿道“殿下若是不走,少衣便血溅在此。”
桓恩被逼得没法,只好戴上人皮面具,抱著琴出去。穆少衣如此处心积虑,以命换命,他若是逃不出去,未免太辜负穆少衣一番心意。其实他心里也清楚,除此之外,恐怕也真没有什麽别的法子能助他逃脱了。
还抱著破釜沈舟的态度,桓恩在容成和慕容恒面前奏了一曲十面埋伏。这曲子选得真是贴切,接下来他要面对的逃亡之路,难道不是十面埋伏幸好是在帘子後奏,若是在帘子之前,他都无法保证自己会不会发抖。
回到偏殿,立刻有人拉著他出了甘泉宫,一路疾步走到宫门,亮出出入令牌。守门的侍卫检查过令牌,又点著烛火细细看了一遍每个人的脸,才放他们出去。
跨出宫门,桓恩狂跳的心才停止下来。夜晚宫外的空气有些幽冷,但对於他来说,已经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东西──他终於离开了困住他的牢笼他担心仍然留在宫内的穆少衣,但他也同样向往新生。
桓恩被拉上一辆马车,其他人便四下散去了。马车里只坐著一个人,身著黑衣,腰配细剑,一张脸隐在黑暗中,看不见长相,亦看不到表情。见他上马车来,伸手轻轻一拉,桓恩触手之处冰凉无汗,温度低得不似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