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开门的是个很年轻的女人,妆很浓,眉眼间还依稀带着风尘味道,偏偏又是主妇打扮。她怀里抱着一个正哇哇啼哭的婴儿,一边哄那婴儿一边不耐烦的问:
“你找谁?”
任舒霏心想梁烈是不是说错了地方,犹豫了一下问:
“请问有没有一位姓任的——”
“老任,找你的!”
说完那女人就一阵风的转身离去,留下一串难以分辨的复杂香气。
“来了来了,谁找我?房租不是刚交了吗?”
一个中年男人乐颠颠的从房间里跑出来,任舒霏一见他就惊异的睁大了眼。
那男人也愣住了,嘴巴张的老大:
“霏霏,你怎么来了?……”
任舒霏做梦也想不到竟会在这种情形下见到失踪多日的父亲。
似乎是怕屋内的女人听到,父亲连忙掩上门,把任舒霏拉到不远处,又四下里看看,紧张的问:
“是不是你妈叫你来的?她怎么找到这里的?她在哪儿?”
任舒霏没回答他,因为他自己有更多疑问急需答案:
“爸,你在这里做什么?那个女人是谁?还有那个小孩,又是谁?”
“她,她是……”父亲神情尴尬了一下,索x也不再隐瞒,“你也看到了,我现在跟她住在一起,那孩子,你要是愿意,叫他弟弟也行……”
任舒霏虽然从看见父亲从屋里走出的那一刻就猜到了答案,仍然被这番话震惊的无语。
这算什么回事?那个女人看起来甚至比自己还小几岁!父亲就是为了那样的女人抛弃了家庭,抛弃了母亲,抛弃了自己吗?并且还害得母亲住进了j神病院?!
任舒霏一瞬间就愤怒到了极点。
“霏霏,别怪爸爸,你也知道,你妈这么多年是怎么对我的。我也是个男人,我不想在自己家里还要装孙子赔小心,我这些年都受够了!”
“那我妈怎么办?你知道她现在有多惨!”任舒霏生平第一次对父亲发出了怒吼。
“她还有你,还有她了不起的事业,而我除了茱丽什么也没有了,我不想失去这辈子最后一个真心对我的女人……”
“那种女人g本就是为了钱!”
“霏霏,别这么说她,你不了解茱丽。我从家里出来什么都没带,不信你可以问你妈,存款、房子、车子我都留给她了。我现在没了工作,是茱丽一直养活我。”
父亲说这话时,脸上竟显出从未有过的骄傲神情,腰也似乎比从前挺直了许多。
任舒霏竟被他这番荒唐言论说的无言以对,望着似乎又重新焕发当年风采的父亲,真不知该为他感到高兴还是悲哀。
“见到了?”
见任舒霏神色黯然的坐进车里,一直等着的梁烈问道。
任舒霏没有答话,远远望向窗外暮色渐沉下的楼房,桔黄色的灯火一家家亮起来了,其中就有属于父亲和那个女人的一盏,看起来也是温暖的,但那温暖与他无关。
别人家的团聚灯火,别人家的天伦之乐,都似夜空银河中闪烁的繁星,离他那么遥不可及。
他又痛苦的回想起刚才跟父亲的对话。
“……她现在在j神病院里,就算你们要离婚,总该去看看她。”
“这个……还是算了吧。她那么强的一个人,估计歇几天也就好了……再说我去了也没用,她看了我还不更生气?”父亲支支吾吾的说。
“你这是什么话?妈妈就是因为你才发疯的!”他气得手脚冰凉,“你却连看她一眼都不肯?你现在心里就只有那个女人和你的新儿子吗?!”
“霏霏,你这么说我可不同意。”父亲反到正色说,“你母亲到现在这个地步,其实都是她咎由自取!你去打听一下,她在公司里从上到下得罪了多少人?我出来都这么久了她才发疯,谁知道是怎么回事?至于你,你已经成年了,作为父亲我的义务也已经尽到了。你要是愿意,我还是当你是我儿子;你要是也想来指责我,咱们以后不见面也罢!”
说完就转身离去,那个抱着婴儿的年轻女人正倚在门口等着,父亲一见他们立刻面露喜色,逗逗那小婴儿,就揽着女人的腰进了屋,扔下他一人孤零零站在紧闭的房门外。
自小到大任舒霏都是一帆风顺,富裕的家境,出众的外表,聪明的头脑,令人羡慕的工作,他对这一切都习以为然了,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是受命运眷顾的人。而今天,当被最亲的亲人彻底抛弃时,才发觉自己的那点优越感原来这么容易灰飞烟灭。
回想这些年,种种荒唐和不堪,恐怕再也没有人比自己的人生更像出闹剧。原来,命运之神的魔杖其实一直在无情的戏弄自己。
梁烈望着任舒霏映照在车窗上的脸,在浓浓暮色映衬下显得格外寂寞,忍不住就想伸手去抱他。
“梁烈。”
任舒霏却像察觉似的转过头来,面无表情的直视着他。
在他的一生中,还从来没有一次能像现在这样平静的甚至是视死如归的面对这个男人。
“怎么?”梁烈紧紧盯着他。
“我很累,不想再跟你见面了。”任舒霏缓缓的说,“如果你要发火,那就现在动手吧。”
说完就长舒了一口气,像卸下什么重担似的闭上眼倚在车座靠背上,等待着暴风雨的袭来。
车内一片沉寂。
过了片刻,他听到梁烈说:
“好,我不烦你,你先好好休息一下。我送你回去。”
车子开动起来,任舒霏仍然闭着眼,只是眼皮有些微颤。
毕竟对梁烈的畏惧已经积重难返,虽然刚才说出那番话之前就已做好最坏的打算,听到这样意外的回答还是不由轻轻松了口气。
困扰自己这么久的如同千钧重担压得自己无法呼吸的包袱,竟真的如此容易就解决了吗?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有失有得,祸福相依吗?
经历了那么多次的失望,到了今天这个时候,他其实已经不再相信自己还能有什么好运了。
然而梁烈竟然真的说话算话,再也没有出现在他面前
50
“任先生,对于萧女士的事情,我们也难过,毕竟她在公司一直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母亲的上司脸上现出惋惜的神情。
“谢谢。”任舒霏由衷的说。虽然是例行公事的安慰,但对于最近一直在承受巨大压力的他来说,现在任何一句善意的话都是莫大的支持。
“但是很抱歉要通知您,由于萧女士擅自离职超过一定时日,我们不得不解除她的职务。虽然她是高级主管,又为公司服务了很多年,但在执行公司规定上,我们向来对任何人都是平等的。”母亲的上司用深表遗憾的口气说。
任舒霏盯着那张温文尔雅的脸,接过那张薄薄的解职信看了一遍:
“我明白了。这算是人走茶凉还是落井下石呢?”
“任先生,你这么说就不合适了,我也是执行公司的规定,并没有掺杂什么私人恩怨。“母亲上司的脸上浮现出笑意。
任舒霏冷笑道:
“这我完全相信。不过您所谓的擅自离职是发生在我母亲发病期间,她因为意识不清才无法请假,公司以这样的理由解除她的职务,恐怕在法律上是站不住脚的。”
母亲的上司好整以暇的坐在那儿,笑着说:“任先生,我知道你是律师,法律条文自然比我清楚的多。但是作为萧女士的直系亲属,你在她生病期间完全可以替她来请假嘛,据我所知,你就住在本市吧?但是为什么你,还有萧女士的丈夫,这期间都对她的情况一无所知呢?如果真上了法庭,想必你自己脸上也过不去吧?”
这番话如同在任舒霏脸上狠狠打了一耳光,他只觉得全身血y都冲到了头顶,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深深吸了口气说道:
“不错,我是没有尽到做子女的责任,所以现在才要尽力弥补过错,为我母亲治病。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个人的面子其实已无所谓,但以贵公司的名声和地位,因为解雇生病员工而被告上法庭,想必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吧?“
母亲的上司脸色微微一变,口气马上又缓和下来:
“……这样吧,我向董事会转达一下您的意见,看看能不能更改决定,把萧女士的退休金尽快发下去。毕竟我也跟她共事多年了,这点忙还是要帮的……“
任舒霏站在母亲公司大厦的门口,抬头仰望晴朗的天空,长长的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就像一个没有伞的人独自行走在凄风惨雨中,挥之不去的孤独无助。
这次来母亲公司原本是替她办离职手续,却又一次感受了人生的y冷无情。他这些天来接连遭受打击,反倒没怎么觉得意外,看来挫折的确能让人变得成熟。
虽然母亲的退休金应该不会再有问题了,但考虑到以后给母亲治疗的花费,还是需要做长期打算。
任舒霏的收入虽然不少,但这些年来一直大手大脚,几乎没有积蓄。那天整理母亲的东西,发现存款竟是出乎意料的少,估计是都替父亲填窟窿去了,为今之计只有出售房产。但父母的房子是写在两人名下的,他不愿为了卖房子再去见那样无情的父亲,又考虑自己现在一个人住那间大公寓,月月还一大笔房贷实在浪费,就找了房屋中介公司出售。中介公司知道他急于出手便趁机压价,任舒霏也无心跟他们纠缠,很快就办好了转让手续。
至于梁烈送给他的那辆车,他没有再动过。虽然心中不舍,但既然已经准备开始跟过去虚荣的生活做了断,就索x断的干净些。等到过些日子事情淡了,再把车子还给梁烈,彻底绝了他的心思,否则难保哪天他不会以此为借口再缠上来。梁烈那种人的东西,岂是白拿的?他现在也明白了,这世上g本没有白占的便宜,以前的教训已经足够铭记一生的了。
怀抱着一束母亲最喜欢的黄玫瑰,任舒霏步履沉重的走在通往病房的长廊上。
也许为了弥补心里的愧疚,他现在每周必然抽出两到三天时间来医院看望陪伴母亲。其实每次来探视对他都是一次心灵煎熬,他实在不愿意见到那样的母亲,但作为母亲现在唯一的依靠,他又不能不来。
跟在身边的护士告诉他母亲情况已经好转很多,这让他心里总算稍微好受了一点。这位经验丰富的中年护士是他花高薪请来的,让母亲得到最好的治疗和照顾也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护士并不能看透任舒霏复杂的心事,只觉得这位年轻人俊美的脸上总笼着淡淡忧郁,让她一颗温柔的母亲的心不由自主就产生关爱之情。
“任先生,你不用担心,我会好好照顾她的。你妈妈有你这么个孝顺儿子真是有福啊,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任舒霏勉强一笑,心想自己哪里称得上孝顺呢?因为逃避回家而忽视了父母婚姻的危机和母亲的异状,才会发展成今日不可收拾的局面,这样的自责一直深深折磨着他,现在听到别人的赞扬只觉得无比讽刺。
其实现在对于父亲,他已经不再像当初那样愤恨。母亲可怜,父亲又何尝不可怜呢?自己一直就只顾逃避家庭的重压和享受自己的快乐,又何曾关心了解过他心中所想呢?
“……任先生,你工作这么忙,其实不用经常过来,“护士继续说着,”你朋友也常来看她的……“
任舒霏一怔,自己应该没什么朋友吧?但他马上就猜到了那是谁。
除了他也不会再有别人了。
“他今天来了吗?“
任舒霏停住脚步。他并不想跟梁烈碰面。
“没有,他来的时间不固定,好像也是特别忙的工作呢。“
任舒霏便没再多问,只是继续默默向前走,心里却不知是什么滋味。
这又是何必呢?反正无论你怎么做,我都不可能再回去那种生活了……
带他到了病房门口,护士就先离开了。透过病房房门的小窗,任舒霏看见母亲坐在床上,正对着一面小小的镜子安静的梳头,便轻轻推门进去。
听到声音,母亲转过头来,对着他嫣然一笑。一个多月的治疗已经起到明显效果,她安静了许多,不再像刚进来时动辄打骂人和摔东西了。
任舒霏在椅子上坐下来,母亲就一边梳头一边含笑望着他,眼神非常温柔,甚至还带着一丝羞涩,似乎跟他很熟悉,却又似乎g本不认识他。
任舒霏默默无语的望着她。
母亲穿着整洁的蓝白条相间的病服,从来都是以高雅品位著称的她,此时脸上却涂了厚厚一层脂粉,鲜红的唇膏,带着闪粉的蓝色眼影,俗艳的好像站街女。但即使这样的浓妆,仍然掩饰不住失去弹x衰老下垂的嘴角。
她的崩溃是如此彻底,好像是对她过去人生的全盘否定和莫大讽刺。她对服装的高雅品味,她j致细腻的淡妆,在一夜之间就被不知何处而来的廉价化妆品彻底抹杀,荡然无存了。
没有了塑身内衣的约束,因年龄而变形的身材再也遮盖不住,赘r从宽松的病服下汹涌而出,母亲脸上的笑容却羞涩纯真的如怀春少女。
任舒霏注视着这样的她,心都快要碎了,他只觉得有只手掐紧了喉咙,掐的他无法呼吸。
他再也无法继续待下去,仓皇的逃离了病房。
飘落粉色花朵的芙蓉树下,天空一洗如碧,金色的阳光照得人懒洋洋的,这温暖却一丝都透不进他心中,他所感觉到的只有无限黑暗和彷徨。美丽的庭院中,有许多缓缓漫步或者呆立不动的病人,用呆滞的眼神望着泪流满面手里还拿着那束黄玫瑰的他,倒好像他才是来自另一个时空的怪人。
任舒霏在外面站了好久,才又鼓起勇气回去病房。
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屋内隐约传来音乐声。
他心中诧异,轻轻推开门,眼前的一幕立刻让他呆住了:
病房内,母亲不知何时换上了高跟鞋,正跟一个男人相拥着缓缓起舞。
那个男人身量不高,却有着十分结实的背影,浓密乌黑的短发显示出极其旺盛的生命力。
一个女人懒洋洋的低沉歌声从窗台上一台小收音机里飘出来:
“花落水流,春去无踪,只剩下遍地醉人东风
桃花时节,露滴梧桐,那正是深闺话长情浓
青春一去,永不重逢,海角天涯,无影无踪
燕飞蝶舞,各飞西东,满眼是春色,酥人心x
青春一去,永不重逢,海角天涯,无影无踪
断无讯息,石榴殷红,却偏是昨夜,魂萦旧梦
……”
屋内两个人就和着这老掉牙的音乐缓缓移着步子,母亲跳的很专注,脸上挂着幸福和羞涩的笑依偎在那人怀里,似乎又回到了她那无限美好的大学时代。
任舒霏看的简直目瞪口呆,手中的花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都没有察觉。
梁烈正好跟着舞步转过身来,看到了呆在门口的他,一点也没有吃惊的样子。他没有停步,也没有说话,只是把手指放到嘴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就继续慢慢转起了圈子。
任舒霏没有说什么,僵硬着脸迅速扭过头去,泪水马上又流了出来。
心底一角就在这一瞬彻底塌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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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先生,你没事吧?“
听见有人叫自己,任舒霏忙擦擦泪水回过头,见负责护理母亲的那位护士正关切的望着自己。
“我没事……我今天有事要先走,麻烦您帮我把这花c好吧。”任舒霏说着递过那束鲜艳的黄玫瑰。
“放心交给我吧!” 老护士阿姨望着他脸上隐隐的泪痕,心疼的想“真是个可怜孩子啊”,于是接过花来转身要进病房,却突然惊叫起来:
“喔哟,又是他!”
她像看见毒蛇猛兽似的激动的指着病房里慢慢走着舞步的梁烈:“任先生,是不是那个坏蛋对你做了?我这就去报警!“
“哎,别报警,他……他是我朋友。”任舒霏忙拦住她。
“咦?他也是你朋友啊?可就是他上次把你另一个朋友给打伤了!”
任舒霏这段时间本来就j神不佳头脑混乱,这一来更是听得云里雾里,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冒出来这么多朋友了,又听那老护士阿姨絮絮叨叨的说:
“这个人我看可不是什么好人!任先生,你交朋友可要慎重啊!这个人每次来都乱来,破坏医院的规定,有一回还抱了一条狗来!我赶了他好几次了,可他脸皮厚得很!这不又来了,还拉着病人跳舞,太不像话了!你看我怎么把他赶走!”
任舒霏还没来得及答话,她已经一阵风的冲进病房,没多久就见梁烈狼狈的护着脑袋逃出来。
“我靠,这大婶比你妈没病时还厉害!”
他骂骂咧咧的对任舒霏说,但话一出口,就立刻意识到说错了,讪讪的搔搔头想解释一下,又不知说什么好。
任舒霏知道他狗嘴里一向吐不出象牙,也没搭理他,看看病房内,那老护士阿姨已经开始给母亲擦洗脸了,便轻轻带上门。
梁烈见他往外走,也忙紧跟了上来。
任舒霏一路心事重重,梁烈则一路贪婪的望着他的侧脸。两人就这样沉默着走出很长一段,任舒霏才终于开口:
“梁烈,我很谢谢你——”
“嗨,跟我还客气什么!你老妈还不就跟我老妈一样!”梁烈笑嘻嘻的说。
任舒霏也不接他的话,继续说道:
“我谢谢你经常来看我妈,但是你也很忙——”
“我一点也不忙,我闲得很!”
话又被打断,任舒霏无奈的叹口气:
“其实我是想说——”
“舒霏……”
忽然听到有人轻声叫自己的名字,听起来很陌生却又似乎很熟悉,任舒霏下意识看去,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人,手里提着满满一篮水果,正万分惊喜的望着自己。一张长满络腮胡子的脸本来就有些与众不同,上面竟还挂着好几处青紫伤痕,看上去更是引人注目。
是他!
任舒霏终于明白了护士口中的那个朋友到底是谁。
他怔怔的望着那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做,那人却热切的迎上来。
“舒——“
还没开口,梁烈已经一拳挥了出去,重重击在他鼻梁上,那人立刻捂着鼻子倒下去,手指下鲜血长流。
任舒霏吓了一跳,忙拽住梁烈的胳膊:“你干什么啊?!“
“霏霏你别拦我!这小子欠揍,让我再给他几下!“梁烈叫嚣着就要再动手,任舒霏急得拦腰抱住他,冲着地上捂着鼻子一言不发的杨骏民喊:
“你快走吧,我不想看见你!“
“我不走,让他打吧,打死我也不走。“杨骏民闷闷的说。
“好!老子就成全你!霏霏你放开我,让我打死他!“梁烈一听跳的更厉害了,任舒霏连忙更用力的抱住他:
“杨骏民,你快走吧!这里是医院!你想被他打死我不管,但别在这里行不行?!”
“对不起,舒霏。”杨骏民痛苦的低下头,“我没想给你添麻烦。我只是想来看看伯母,想给你帮点忙。“
任舒霏抱着不停乱动的梁烈,又累又急出了一头汗,气得冲他大吼:
“当年我需要帮助的时候,你没有来,现在我不需要你的帮助,拜托你别再给我惹麻烦,以后都不要来了!”
说完,他也不看杨骏民的表情,使劲拉着梁烈的手就走。
一路上,他生怕梁烈不肯罢休还要回去打人,死死拉着他的手。但奇怪的是梁烈也竟任凭他乖乖拉着,两人一直手牵手出了医院大门。
任舒霏压g也没注意两人一路走来的样子有多奇怪,他现在心里很乱。其实对杨骏民最后说的那句话在心里已经憋了很多年,但今天真说出来了,并没有一丁点解恨的感觉,相反却更加难过,就如同彻底跟少年那段曾经水晶一般的友谊做了告别。
“霏霏,看你热的一头汗。“梁烈笑嘻嘻的用手掌给他擦汗,任舒霏正想着心事,躲闪不及给吓了一跳。
唉,为什么对小时候的事情那么耿耿于怀,始终不肯原谅,对眼前这个给自己带来过更大耻辱的人却连句重话也不敢说呢。
“你为什么要打他?……你,你能不能以后别随便打人?“任舒霏无奈的说。
“我哪有随便打他?是他上次他一句话不说就来打我的,我都不知道他是谁!”梁烈满脸无辜和委屈。
任舒霏哑然,看来他真是打过太多人了,已经完全忘记杨骏民是谁了。
“……唉,他是我以前的朋友,算我求你,你以后见了他也别再打他行吗?“
“既然霏霏求我,我大人有大量,只要他不再像疯狗一样一声不吭的咬我,我就装作看不见他算了。“梁烈耸耸肩,马上又眉开眼笑的对任舒霏说:
“霏霏,我现在可以搬回去住了吧?你也已经休息一个多月了。“
任舒霏心头一颤,立刻就有一种乌云压顶的不好预感,便装作没听见,“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梁烈猛地一把钳住他的手,两眼亮的吓人:
“喂,霏霏,你别跟我装傻!我当时看你心情不好,让你先休息一下,这一先可就先了一个多月了!我都快忍出病来了!这些天我可一直说话算话,没去招惹你,可今天是你自己撞上门来的!这就是咱俩的缘分!我今天非要搬回去住不可!”
任舒霏只有苦笑,早该料到他就是这样的无赖,还真以为他会大发善心体谅的放过自己,原来不过又是一次幻想,难道自己的不幸就永远没有尽头吗?
“随便吧,我还敢对你说不吗?”他心灰意懒的垂下眼,“别抓的我这么紧,我又不会在大街上逃跑。没人的地方你欺负我就算了,但至少在大庭广众之下给我留点颜面。”
梁烈听了这话,立刻被蛰了一样松开手,慑嚅着说:“我,我不是要欺负你,霏霏,我那个,那个我——”
“好了,不必解释,我还不明白你么?”任舒霏无力的摆摆手。
一边开车,梁烈一边不住偷看坐在身旁的任舒霏的脸色,后者从上车后就一句话也没说过,只是闭目休息。
对于现在这样全身都包围在低冷气压下的情人,他向来就像面对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刺猬一样无从下手,只得狠狠咽了口唾沫,把积攒了一个多月的想压倒他的冲动暂时放下。他真是觉得很委屈,自己做的哪里还不够好?简直就是太好了!却不知怎么就又惹得情人生气,这么久没抱他了,见了面连个好脸色都不给,郁闷的他恨不能立刻揍谁一顿。
不过转念一想,管他什么脸色,反正今天是上定他了。一想到这里,这些天在脑袋里不停翻滚的黄色画面就开始过电影,就忍不住全身肌r滚烫发胀,得意的又瞅了瞅身旁待宰的情人。
只见他斜靠在椅背上,嘴巴像小孩子一样微微张开,露出整齐皓白的牙齿,x口均匀起伏,原来真的在颠簸中睡着了。
梁烈看见他眼眶周围泛出明显睡眠不足的青灰色,就知道这家伙肯定又失眠了。本来已经给他治好了这个毛病,好,今晚一定狠狠的抱他,让他再也没j力胡思乱想。
感觉毛茸茸的东西在脸上蹭,睁眼就看见梁烈放大的脸,任舒霏一激灵,本能的就在他脸上挥了一巴掌。
“……”
“……到哪里了?”
他看梁烈眨着眼还没回过神来,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忙趁他发作之前岔开话题。
向窗外一看,原来是自己原来那间公寓门口。顿时心中一痛,转过头去,不愿意再看那已经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我忘了告诉你,我已经不住在这里了,麻烦你送我去我父母的房子。”他低声说。
梁烈虽然给那一巴掌弄得挺郁闷,但见他脸上的痛楚之色,也只好自认倒霉继续开车。
一路上他心里嘀咕,在任舒霏父母的房子里干事,嗯,怎么都觉得别扭,不知道任舒霏怎么会突然搬回他最讨厌的地方去。不过只要能好好抱他一下,在哪里都无所谓。
想到马上终于能如愿以偿,他单细胞的大脑又愉快起来,却没想到任舒霏下车后扔给他这么一句:
“谢谢你送我,我很累,就不请你上去坐了。”说完飞快的转身就走。
梁烈愣了一下,闪电般的扯住他的手臂:
“你什么意思,耍我?!”
他那极不容易的耐心此刻终于都磨光了,脸上现出了久违的狰狞。
“我没有。”任舒霏避开他的目光,“我已经说过不想再见了,你也答应了。”
“你说的不算,我说不再见才不见!我说一辈子都要见!下辈子也要见!下下辈子也要见!”梁烈怒吼道,吓得好几个路过的人一哆嗦。
任舒霏也是一抖,但他知道,如果现在不能彻底断掉跟梁烈的关系,就要永远遭受其害,还是鼓起勇气说,“总之我不想再继续了,请你让我回到正常的生活。”
他声音虽然坚定,但口气还是哀求的,希望梁烈能够心软放自己一马。
“正常生活?”梁烈狞笑一声,揪住任舒霏的衣领,“那我干脆现在就把你扒光了,让你永远都过正常生活!”
任舒霏不敢置信的望向他,梁烈眼里的残忍是真实的,绝不是吓唬他或开玩笑的。那是一个从未在他眼前展示过的梁烈,但想必很多人都曾见过现在如同恶鬼一般的他。
他眼泪唰一下就涌了出来。
“那就动手吧!”任舒霏颤抖着说,脸涨得通红,“你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你不就会使用暴力么?我不怕,我才不怕,我怕什么,反正我早就丢尽了脸,没什么自尊……”最后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哽咽在嗓子里。
梁烈眼里凶光大盛,双手扯住他的衣服,只稍稍一用力,任舒霏领口的扣子就已经绷掉了,像子弹一样弹跳在地上。
正值下班高峰,街上行人很多,此刻纷纷向这边张望,看发生了什么事,任舒霏还看见好几张熟悉的面孔,都是父母所居住的这座大厦的邻居。他万没想到梁烈能这么不顾情面的把自己往绝路上逼,这就是黑社会流氓骨子里深藏的凶残,他索x不再躲闪,恨恨的瞪着梁烈,但泪水还是控制不住的不停滚落。
“哼!”梁烈脸上肌r抽动,眼看就要发狂,却猛地推开他,任舒霏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还没等他站起来,梁烈的车已经疯狂的冲出去,砰砰砰连撞了七八辆车,留下一片尖利刺耳的报警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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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天拒绝了梁烈惹得他恼怒而去,任舒霏就时时都在担心他的报复。
果然,没过几天他就发现倒霉事接踵而来。
先是半夜被传出鬼哭狼嚎声的电话骚扰,然后挤公车被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大叫为色狼,平白走在路上也会被警察盘查是否藏毒,更有甚者,有人在他进电梯后弄坏了电闸,害他在黑暗闷热中困了整整三个小时,被救出来的时候几乎虚脱。
以前无论他怎么害怕梁烈,也决没想到他能y狠卑鄙到这种地步。不过想到他既然能威胁在大街上扒光自己,做出这点事情也不算稀奇。他整日提心吊胆,苦不堪言,不知梁烈明天又会搞出什么花招折磨自己。
但梁烈的花招似乎层出不穷。这天任舒霏正心思不宁的坐在办公室里,突然闯进一位鼻青脸肿的人来,一见他就扑过来下跪。任舒霏第一反应是梁烈派来的,吓得一把抓起桌上的钢笔自卫。
“任先生,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是我让猪油蒙了心!求你给我一个改过的机会吧!……”那人却只顾号哭。
任舒霏仔细一看,才认出竟是自己委托出售公寓的房产中介公司的老板,只不过原来那张笑容可掬的脸现在变的像一块勉强缝起来的破布,鼻子和嘴巴都分不清了,模样十分可怖。
那老板一把鼻涕一把泪,只说自己不该趁人之危,低价买了任舒霏的房子,现在突然醒悟到错误,恳求任舒霏把房子收回去。
“任先生,求求你,把房子收回去吧,我真的知错了,我一家老小都还指望我吃饭啊……”
任舒霏不用问也知道这事跟梁烈有关,眼见门外有同事凑过来看热闹,只得无奈的说:“好,你快起来,房子我不卖就是,我退钱给你。”说着去拿支票簿。
“不用退钱,不用退钱!”那老板一听如蒙大赦,连忙爬起来,“只要任先生能把房子收回去就帮了我大忙了!这些钱就算我认识到自己错误的学费,感谢梁——不不,任先生及时将我从歪路上拉了回来!另外,房子我已经替您重新装修过了,如果任先生看过后有任何不满意,请一定通知我,我随叫随到!”
说完,他就一溜烟的逃走了,就像屁股后面有鬼在追。
任舒霏愣愣的看着手里一叠房产文件,竟没有一丝失而复得的喜悦,反到是惶恐在心中慢慢扩大。
而这还只是个开端。从这天起,就开始不断有人上门来找他。
“任先生,这是本店最新款车子的画册,您看中哪一型?我马上开来让您试驾……”
“任先生,听说您一直对本品牌的男装情有独钟,我特地带来了几件本季最新推出的款式,请务必赏光留下!”
“听说任先生对红酒一直很有研究,这是……”
……
这样的闹剧天天都在上演,搞得任舒霏十分狼狈难堪,律师行里也是人人侧目,议论纷纷。
“小任,挺有一套嘛,是不是傍上哪个富婆了?哈哈……”连老板都过来调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