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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 寒星照铁衣 > 34-40

34-40

杨邦杰愣了一下,回过神後,吓得连声说道,「节帅因何这样问?我独自率兵以来,都是仰仗著南泽先生的主意。子信还小,前几日还因为八阵图的威力过大,难过了许久。幸好南犛大军已经灭了,若放在战时,还不知该如何了结?」

霍致平详端两人面容,果然神思倦怠,眼眶底下都透著点黑色,相当理解地说道,「初上战场,也难为郑先生了。」

郑以诚拉著杨邦杰的衣角,低声说道,「孟轩,你何苦在节帅面前揭我的糗事?」

又转身对霍致平长揖说道,「正如孟轩所言,以诚还年轻,那些虚名做不得数。我深深知道,眼前仍有许多地方,要向南泽先生学习。以诚才疏学浅,恐有愧所托。」郑以诚说完,抬头偷看霍致平颓丧的神色,倒是有些後悔。

令狐图眉宇间带著点欣慰,他一把握住杨邦杰与郑以诚两人的手说道,「承蒙不弃,将军与子信兄不觉得我在身旁碍手碍脚就好。」

又对霍致平拱手说道,「节帅,事情就这样定了,莫要再反覆,容我告退。」说完竟转身出帐,迳自招呼士兵帮他搬行李、搭营帐。

霍致平即刻撇下两人,大步追上,一路喊著,「子真你这是何苦……」

杨邦杰看著郑以诚,完全搞不清楚眼前到底是在演哪一出,只是愣愣地盯著帐外。郑以诚见左右没人,忍不住拍著杨邦杰的额头笑道,「发什麽愣呢?别管他们,担心的话,找个人远远跟著就是。」说著便出帐吩咐亲兵尾随而上。

杨邦杰等郑以诚回帐,顺势将他带到怀里说道,「子信你看出什麽了?我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霍大将军究竟是什麽意思。」

「我原本也不解,後来瞥见霍大将军看南泽先生的眼神,就明白了。他们应当是……」郑以诚将双手食指靠在一起,笑了出来。

杨邦杰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神色说道,「霍大将军不是娶了王相的妹妹?南泽先生也是有家室的,他们……而且我在霍大将军身边这麽久了,一点迹象都没看出来。」

郑以诚轻轻挣开杨邦杰的怀抱,「我也只是推测,说不定他们是旧情复燃,或是最近才好上的,说不定是霍大将军一相情愿的……我怎麽会知道。」

他说著便走到床榻旁,除下靴子、解下外袍,漫不经心地说道,「若是哪天你续弦,我也就不好继续待你身旁。若是有门当户对的来说亲,说不定一赌气也就允应了。」

郑以诚说著便散了发髻,钻入被窝,只露出一张脸说道,「我先眯一会儿,这几天都作恶梦,昨夜几乎没睡到,脑袋昏沉沉的。」

杨邦杰本来还在推敲霍致平与令狐图的关系,听到郑以诚後来说的那番话,急得坐到床榻边,搂著他说道,「子信!你怎能丢下这话,自己安睡?你至今仍想著娶妻生子吗?」

郑以诚看起来是困极了,懒懒地靠在杨邦杰腿上,用指头戳著杨邦杰的腹部说道,「你听话听一半,就来跟我吵,我不是说,假如你续弦,容不下我的时候吗?」

杨邦杰皱眉说道,「我不也说过,我不想再娶,你就是我的妻。」

郑以诚伸手抱著杨邦杰的腰,轻轻叹了口气,「你的事你做得了主吗?要是皇上心血来潮,又要替你指婚……」

杨邦杰轻轻吻落说道,「那我就回皇上,我心里有人,要娶就只能娶心上人。趁机奏明了,请皇上赐婚。」

郑以诚淡淡地笑道,「你是看戏看多了,哪有两个男人结婚的道理。」

「天下之大,说不定是你没看过而已。」杨邦杰轻抚著他的身子说道,「子信,我不会辜负你的,看霍大将军和南泽先生那样,也怪难受的。」

郑以诚低低喊著,「孟轩……」欲言又止了几次,最後却是问道,「你手边有薰香吗?突然很想闻闻香气。」

「这得问问。」杨邦杰起身唤了亲兵来问。

寻了半天,还真的寻来了一只铜制的小香炉,一小盒香丸。再看郑以诚已然熟睡,眼角似乎挂著些微的泪珠,杨邦杰感慨著,替他拭去了泪痕,静静坐在床榻边,思索著些什麽。

☆、(38)空知返旧林-忠犬攻 温柔受 军文 战争

(三十八)空知返旧林

郑以诚睡不到一个时辰便从睡梦中惊醒,他慌乱地起身,却见杨邦杰正和衣躺在自己身侧,连棉被都没盖,就这样睡著了。幸得帐内烧著碳火,不然肯定要染上风寒。

他连忙摇醒杨邦杰问道,「孟轩你怎麽也睡著了?」

杨邦杰被他一推,立即起身说道,「我原本只是坐在你身侧,怎麽会如此!」

两人对望著,都想到昨天晚上有点失了节制,不免低低地笑了起来。杨邦杰搂著郑以诚轻吻起来,对著那软嫩的双唇肆意地蹂躏,吻得两人都起了反应,这才笑道,「没人闯帐就当没事。」

郑以诚一边绾髻一边说道,「说不定人家进来了,看到我们睡觉,不好意思叫醒而已。」

杨邦杰看著他绾髻穿衣,突然想起正事,大惊说道,「唉呀!竟然把霍大将军和南泽先生忘了!」

郑以诚倒是不急,将一袭缥色丝棉圆领襴衫搭在身上,缓缓扣著扣子,低声说道,「你先差人过去探个究竟,可别莽撞坏人好事。」

杨邦杰说道,「我自己过去,就怕底下的人嘴杂。」

郑以诚却拉住他说道,「他们可以在人前掩盖几十年,没那麽容易被看穿的。你亲自去找,别人还以为有什麽要紧的事……」

杨邦杰看著郑以诚,总觉得这话不当是他会说出口的,再看他拉著自己袖子的手,心念一动,这才明白,原来他是在撒娇。只觉心头甜甜的,真想撂下手头的事务,就此缠绵。

他强忍著心头的骚动,温柔地帮郑以诚束上腰带,搂著他说道,「我本有事找霍大将军商量,你且等我一下。」

「快去快回。」郑以诚目送他离去,为自己的动情诧异不已,他以为彼此一直就是相敬如宾──正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杨邦杰在营地里转了一圈,却不见霍致平的踪影,後来是派去跟随的亲兵回报,才知道霍致平登上了峰顶,令狐图则在营帐内休息。

霍致平独自一人在银瓶峰顶远眺西南方,看地面密密麻麻的营帐,延伸至远方,连绵不绝的峰峦,内心感慨万千。霍致平看到杨邦杰前来,便招手对他说道,「邦杰。我思量许久,觉得你这处在联络上,比其他地点方便,还有个石阵屏障,也比较安全。日後要对南犛施行分兵之计,我想将行辕移过来,你意下如何?」

杨邦杰听了差点没吐血,这是摆明的睁眼说瞎话!最好是山顶上联络会方便!更何况临战的堡垒都还没建好,怎会比其他地方安全?若郑以诚没点醒他,说不定杨邦杰立即要驳了这话。现在既然明白了,他只得抱拳说道,「将来施行分兵之计,各处都要相互应援,节帅行辕设置於何处,您斟酌著便是。」

「好。」霍致平起撩袍子,迈步下山,顺便交代了人马的调配。杨邦杰一路陪著他,看他心情似乎还算不错,便说道,「节帅,我想替子信谋个官职,您看怎麽样。」

霍致平问道,「你手头的授官牒文用完了?」

杨邦杰在他身後半步,压低声量说道,「授官牒文还有,只是想授官这种事情,还是得亲自跟您说过,毕竟子信的经历,您也是知道的。」

霍致平明白,他是顾虑底下将士想法,不敢贸然行事。他沉吟片刻说道,「我没那些忌讳,你想授他什麽官职,自己斟酌就是。」

杨邦杰从怀里掏出一纸牒文,呈到霍致平面前说道,「节度参军、宣议郎、检校殿中侍御史如何?都是七品。」

霍致平倒是有些意外地说道,「不从六品以上开始吗?」

「子信还年轻,怕高了会替他招来议论。」

「你倒是知道珍惜人家,这事交我。」霍致平点头收了那纸牒文,肃容说道,「邦杰,日前河阳节度使差人过来,替他的女儿说亲,年方二八,据说容貌才艺都是一流的人物,你怎麽看?」

杨邦杰暗暗心惊,不想竟让郑以诚说中了,连忙说道,「怎会如此,这算续弦,多委屈人家。节帅,替我回拒了吧!」

霍致平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说道,「你名声好,人家都想,会惧内的人,女儿家嫁给他,应当不会受委屈。」

杨邦杰苦著一张脸说道,「节帅,你既知道我和子信的事,就别为难我们了。」

霍致平若无所闻,仍盯著杨邦杰说道,「河阳节度使无子,你若娶了他女儿,日後便是一方诸侯。」

杨邦杰想也不想就说,「不娶!」

霍致平眼里的笑意更浓了,语声仍然严厉地问道,「不怕得罪人家?」

杨邦杰说道,「就说我让那先前婆娘吓得不能人道,不好娶人家姑娘来守活寡。」

「哇哈哈哈哈哈────」霍致平抚掌大笑,「这种话你都好意思讲!也罢,我就替你回绝吧!」

杨邦杰抱拳说道,「节帅,日後要是有说亲的,全都这样回,不用再问我。」

霍致平收了笑容,正色说道,「你倒是专一,但总不能这样过一辈子。你们的事,我不多言。也不知你是何时动心的,怎会为了他,舍弃大好前程。若不是知道你先前的事情,换做旁人,是断然不能理解的。」

杨邦杰说道,「起初兴许是怜惜他的遭遇,日子一久,就放心里了。节帅,您当深有体会,那些高门里的女儿,哪一个是好惹的?不如守著子信,相知相惜,踏踏实实的过日子。」

「相知相惜……唉,你把事情想得真简单……」霍致平叹了一口气,却不肯再说什麽。

霍致平回到杨邦杰的帐中,拿起纸笔分派了些任务,又差人搬箱笼、扎营帐,看样子是真的有意将行辕移过来。底下的将官多少有些疑惑,却都不知从何问起只得各自忙著手边的工作。

就这样过了几日,霍致平还真的将行辕设置到银瓶峰,重辎陆续抵达,看样子是为了征剿南犛做长期准备。主帅既然亲自坐镇,杨邦杰身上的责任自然减轻不少,唯霍致平是瞻而已。

眼前有几件工作正在施行,一是构筑关塞堡垒,毕竟这三处原本分属各国,如今好不容易到手,自然要设置长久的防御设施。二是练兵,训练士兵熟悉南犛地形,杨邦杰之所以会被困,便是吃了不谙地势的亏。

至於部队调配,镇武将军吴德被调派到西北一路,东北这路则是霍致平协同杨邦杰亲自坐镇,东南一路则是明威将军宋远负责。至於霍致平原本负责的北方一路,霍致平说道,「澧儿说他要过来,就留给他。」

杨邦杰甚是意外地说道,「他不是留在西北方和西骜打交道吗?怎麽会过来?」

霍致平叹道,「还不是你先前被困银瓶峰的消息,让他知道以後。他急得不得了,把手边的事情全交卸了,当天就带著几个人狂奔而来。若不是他在驿站遇到信使,知道你没事,只怕现在人已经到达奎州。」

杨邦杰倒抽一口气,按著额头说道,「这算什麽?亏他还权知龙翔留後,哪有这样擅离属地的?」

霍致平指著杨邦杰叹道,「唉,你们一个个让我养得任x无比,都是恣意妄为,你自己也是,还讲别人。」

「节帅,您该叫他回去吧?」

「既然来了,就得将功补过,西北那边我派人盯著呢。」霍致平倒是不担心王澧能玩出什麽花样,若是真的出了乱子,他正好顺势收回龙翔。相较之下,他还比较介怀杨邦杰不肯续弦,平白少了一次联姻的机会。

霍致平都不在意了,杨邦杰也不好说什麽,他就看郑以诚捧著一张纸,在一旁呆立著,不免对他说道,「子信发什麽呆呢?」

郑以诚看了杨邦杰一眼,眼里满是笑意。他什麽话也没说,趋步向前呈上文书说道,「节帅请过目。」

霍致平顺手接过,展卷只看了一眼便说道,「这是南泽先生的笔迹,怎麽会是由你交给我?」

郑以诚长揖说道,「这是南泽先生和我一起议下的,里头写的是对南犛用兵的财务问题。节帅也知道,打仗就是烧钱,单靠攻打东齐时得来的那些财物,支撑不了多久。为此,南泽先生从屯田、丁税、商会、水运各方面,逐一讨论,提了几项改革方案,希望对财政有所助益。」

杨邦杰点头说道,「财政问题事关重大,梦扬先生三天後便到,届时你务必请南泽先生一并前来讨论,别只是你一人担著。」

郑以诚拱手说道,「以诚知道。」

众人又议了一回事,这才散了。两人回到营帐,杨邦杰拉著郑以诚笑道,「子信你也为难呀!我看分明是南泽先生在躲霍大将军,霍大将军怎麽就缠上了?」

郑以诚拉著杨邦杰到身侧,附在他的耳边说道,「我听跟在南泽先生身边的腾儿说了,这事是霍大将军罪有应得,怪不得南泽先生。」

杨邦杰笑道,「还真的有人知情!快说与我听听。」

郑以诚压低音量说道,「我答应腾儿不和你以外的人提这事,他才愿意讲的,你听了可别往外宣扬。」

「我自然知道。」杨邦杰把亲兵都遣开,拉起帷幕,这才笑道,「说吧!」两人促膝坐好,大有长谈之势。

☆、(39)流水十年间-忠犬攻 温柔受 军文 战争

(三十九)流水十年间

郑以诚就著炉火烹茶,营帐内弥漫著清新淡雅的气息,他将一只邢窑白瓷的杯子放到同款十瓣莲花茶托,递给杨邦杰,淡淡说道,「霍大将军本来只是霍家奴仆,後来部队拉丁的时候,顶著霍家三子的名义出战,这些事大家都是知道的。」

「自然知道,大家伙都以霍大将军的故事自励。」杨邦杰接过茶盅,见汤色橙黄,茶叶却是直立漂浮的,因问道,「这是什麽茶?」

「君山银针,这茶难得,你可别牛饮了。」

杨邦杰喝了一小口,果然香气高爽,滋味甘醇,笑著问道,「你是怎麽得来的?平时也没见过这杯子,颜色真漂亮,像雪一样。」

郑以诚眼里泛著笑意说道,「这是上呈那纸文书的酬劳。」

杨邦杰笑道,「我还在想你为何要特地烹茶,原来是喝人家的茶,来配人家的是非。」

郑以诚故作起身的姿态,伸手就要抢那只茶盅,「你不爱听就算了,茶盅还来。为了那几个陈条,我还有好多档案要整理,谁有空陪你閒扯。」

杨邦杰见郑以诚来抢,不免往後一靠,顺手将拿茶盅搁在案上。郑以诚差点就要扑到他的怀中。温润的丝棉外袍滑过鼻尖,送来一股淡淡的幽香,杨邦杰一阵心动,将郑以诚搂了个满怀笑道,「子信,你知道我这几天都陪著霍大将军,你若不想大白天就被我办了,最好安分一点。」

「杨大将军发威,好吓人呀!你让我坐好……」郑以诚说著,却发现两人的下身都硬挺著顶在一起,忍不住红了脸,推开杨邦杰。

他正襟危坐说道,「继续说他们的事吧!霍大将军跟随辅国大将军立了些军功,但毕竟出身寒微,他打了好些场胜仗,却仍只是个归德郎将,升不上去。那时南泽先生也在辅国大将军幕下,不甚得志,於是两人就好上了。」

杨邦杰诧异说道,「这麽早就好上了!」

「血气方刚之年,又长年征战在外,在所难免嘛!」郑以诚瞥了杨邦杰一眼,意思是你不也一样。杨邦杰知道他的意思,m著脑袋不再多言。

「南泽先生一路帮著他出谋筹画,名声也有了、军功也有了,但是苦无自己的地盘,正好有人说媒,他便顺势做了南川节度使的赘婿。这一遭婚姻,南泽先生忍下来了,想著男儿建功立业,总不能一直依傍著别人。」

杨邦杰颔首说道,「这一段事情,我也约略有所耳闻,据说那女的容貌很不怎麽样,高不成低不就,拖到二十五岁还嫁不掉。只是没想到,这事南泽先生竟会同意。」

郑以诚说著,倒是欷嘘起来,「毕竟两人都是希望能有一番作为,名利心重了点,儿女私情也不是看得那麽重,才会如此抉择吧?孟轩你想,你若不是霍大将军扶养长大,只怕也得靠裙带关系,才能出人头地。」

杨邦杰皱眉说道,「提我做什麽?我先前那一桩婚事,难道不是同样的道理?女儿家x情好就好,花容月貌配上个母老虎的x子,那才叫人活受罪。」

郑以诚知道他是说到了杨邦杰的痛处,轻轻握住他的手说道,「是我不好。」

杨邦杰搓弄著他的手,叹息说道,「没事的,你接著说吧!」

两人对坐著喝茶,郑以诚又冲过一泡,这才缓缓说道,「其实政治上的联姻,娶过来供奉著也就算了。问题是南川节度使过世,霍大将军地盘有了,也没人敢动他了。他後来丧妻,那就别续弦,好好和南泽先生一起过日子,不是挺好吗?外人也只会觉得他是情深义重,不至於有现在的事端。」

杨邦杰叹道,「结果他还是娶了王家的庶女,还生了两个儿子……」

郑以诚很是同情令狐图,亦叹息说道,「是啊,那你说南泽先生会怎麽想?」

杨邦杰恍然大悟说道,「怪不得当初南泽先生来找我的时候,脸色不怎麽好看。」又说,「若是我,说不定就拂袖而去了。只是,南泽先生助我,说到底还是在帮霍大将军做事,这一点我就不懂了。」

「大概是放不下吧?这可是他们一手打造出来的基业。更何况,霍大将军和王相结成儿女亲家,有多少好处,你自己可以看见。南泽先生是明白人,真要就此怪罪霍大将军,也很难啊!」郑以诚说著,却不住地观察杨邦杰的神色。

杨邦杰长叹说道,「说到底,还是功名事业与儿女私情权衡之际,霍大将军更看重前者罢了。怪不得我拒绝河阳节度使的亲事时,霍大将军一开始也不甚谅解。」

郑以诚故作镇定说道,「这麽快就有人上门说亲了?我还以为至少要等南犛平定以後,才会遇到。」

杨邦杰见郑以诚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忍不住搂著他说道,「你放心,我已然拒绝。」

郑以诚靠在他身上,却轻声说道,「河阳节度使无子吧?你若有心建功立业……」

杨邦杰打断他的话沉声说道,「子信!如果我连这点事都不能作主,建功立业又有何用?这些话休要再提,我不会重蹈覆辙,你也一样,不要多想。你看他们这样,现在想要挽回,早就於事无补了。」

郑以诚起身端坐说道,「孟轩,是我患得患失,你莫要生气。」

杨邦杰将他拉回身侧,柔声说道,「我知道你让他们勾起心事,特地帮你弄来一份敕牒。」说著便从案上取来节度参军的委任牒文,交到郑以诚手里。

杨邦杰歉然说道,「我知道你还是会忧心,若是我有个万一,你没名分也没下场,所以委屈你做个节度参军,检校殿中侍御史,从七品上。其实大可让你检校六部员外郎,由从六品上开始做起,只是怕你一开始品级太高,又有人多嘴。」

幕府僚属的职事其实没有品级,官阶高低端看勋位、检校、兼官的官衔品级而定。殿中侍御史、尚书省六部员外郎,都是经常用来挂名的官位。杨邦杰怕旁人嫉妒,总觉得自己委屈了郑以诚。

郑以诚只是淡淡说道,「你说授官什麽的,也不能算是朝廷正式员额,还不是挂在幕府名下而已。若要说,南泽先生还是节度掌书记检校御史中丞,正五品上的品级呢!结果呢?这些都是虚衔,日子过得舒不舒心,不是看这些个的。」

杨邦杰见他这样子,讪讪说道,「我原以为你会欢喜的。」

郑以诚将那纸敕牒按在杨邦杰x口,轻声说道,「我确实欢喜,不为官爵,就为……」

郑以诚说著声音渐渐低了,杨邦杰握著他的手,也说不出话来。他似乎能感觉到,郑以诚对待自己的态度,不知为何,比以往更亲腻了些。两人对望著,在彼此的漆黑双瞳底,都看到对方的身影和眷恋。杨邦杰轻轻吻著郑以诚,两人依偎著,却不说话,一时间彷佛天地万物,都与他们无关。

直到茶水再次沸腾的声音响起,才划破这片宁静。

郑以诚起身调水烹茶,这次已经是第三泡,浸盖的时间稍长,但仍饱含深沉的茶香,别有一番风味。

郑以诚沏好茶,递给杨邦杰说道,「『坐酌泠泠水,看煎瑟瑟尘。无由持一碗,寄与爱茶人。』孟轩喝茶。」

杨邦杰笑道,「我这chu人哪里怎麽谈得上爱喝茶?是爱喝你沏的茶。」

郑以诚瞅著杨邦杰笑道,「我是爱喝茶,不过……可从来没喝过你沏的茶。」

杨邦杰让他看得不好意思,讪讪地说道,「抓起茶叶,放到茶壶里煮,这种事情我是会的,不过那个味道就是仅能解渴。你若不是怕糟蹋茶叶,不如教我怎样泡好茶吧!」

郑以诚问道,「孟轩,你还有事要忙吗?」

「没什麽要紧的,怎麽了?」

「坐过来,我教你怎麽泡好茶。」

杨邦杰依言坐到郑以诚身侧,就听郑以诚说解水质、茶具、茶叶、火候。杨邦杰笨手笨脚的c作,两人在炉边閒话、耳鬓厮磨,闺房之乐,亦旖旎亦豪爽,让人忘却时光推移。

只是这份閒暇,不久便被不速之客终止了。

「启禀将军,归德将军一行人已抵达辕门,要请进来吗?」谭越看到营帐的门帘被放了下来,相当识趣地在站在外头,不敢贸然闯入。

杨邦杰一听,立刻揭开门帘说道,「叫手边没事的几个,都到辕门相迎。」一手牵著郑以诚,就往辕门走。

王澧领著二十多个随从,脸上虽然看出到舟车劳顿的疲态,他却一脸笑意,迎上说道,「孟轩,我听说你让南犛围了,吓了一大跳,幸得你命大没事,不然……」

杨邦杰拍著他的肩头说道,「你打西北方一路赶来,不得要花上十天半月?还落下个擅离职守的名,这是何苦来哉?」

王澧压低音量说道,「你还真把我当一方诸侯了?我还不是霍大将军的看门狗而已,只是比之众人亲厚些。要是我坐稳西北,那才麻烦呢!」

杨邦杰按著王澧的头,低声说道,「叔涵,这份心意,我真切收到了。至於那些话,就别再提了。」

王澧心念飞转问道,「怎麽?」

杨邦杰也不好说破,只得说道,「如今霍大将军也在这营寨,只是他似乎有些心事。你不要追g究底,记得言行举止谨慎些就是。」

「多谢孟轩提醒。」

王澧拱手致谢,这才转身对郑以诚拱手,大声说道,「唉呀!我光顾著和孟轩说话,竟忘了嫂子也在这儿。我听闻嫂子布下的阵式厉害,送葬了南犛八万大军,真是佩服万分。」

他说话时有意将「嫂子」二字特意强调,身边的亲兵都在心里暗笑,又不敢显露出来。

郑以诚不动声色,拱手答礼说道,「以诚无能,都是传授这阵图的夫子之功。以诚也比不上归德将军义薄云天,这样千里奔波前来『救急』,这份『兄弟』之情,以诚实在感动。」

杨邦杰在一旁听著,总觉得这两人言语不对盘,由不得打断他们。转身对谭越说道,「卓伦,你先带归德将军安歇。」

他推著王澧说道,「叔涵你这一路上风尘仆仆,先歇息片刻,再做打算。」

再转身对郑以诚说道,「子信,你不是说有好些档案要整理?抓紧时间处理,晚上少不得要为叔涵接风洗尘,时间又会被耽误。」

杨邦杰纳闷,这郑以诚还是王澧送过来的,王澧对郑以诚的态度,原本还算和气,怎麽如今却反常了?

☆、(40)风云满京华-忠犬攻 温柔受 军文 战争

(四十)风云满京华

王澧匆匆沐浴更衣,少不得要晋见霍致平。他先来到杨邦杰帐前,正要入内,却差点和对方撞了个满怀。

王澧问道,「你怎麽看起来行色匆匆?」

杨邦杰见他一身紫色官服,头戴交脚襆头,打扮得十分正式,因问道,「你晋见过霍大将军了?怎会如此快速?」

王澧笑道,「我怕独自前去,会被痛骂一顿,所以特来请你陪同。」说著便强拽起杨邦杰的手臂前行。

杨邦杰皱眉说道,「方才有人禀报,有战俘闹事,我正要去巡视,你还是自己去晋见吧!」

王澧却不肯松手,就让杨邦杰著走,一边说道,「那我先陪你视察,再一起去晋见,反正只是问安,没那麽要紧。」

「你走我前面吧!穿这身官服还这样揪著,不是很得体。」

两人一齐来到构筑堡垒的工地,却见三名身材魁梧的士兵,压制著一名战俘。那战俘手脚都被拴上chu重的铁鍊,上衣被鞭子抽得破碎不堪,露出一身遒劲的肌r,还有好几处伤痕。即使一身狼狈,他却仍一脸愤恨地瞪著众人,丝毫不见屈服的样子。

杨邦杰问道,「就他一个人闹事?我还道是多大的事端。」

负责工事的官吏说道,「启禀将军,您不知道这家伙三天两头想逃跑,仗著自己力气大,打伤了好几位弟兄,还弄坏了好些材料。这种家伙若是放在以往,早就一刀杀了。」说完,仍抱拳望著杨邦杰,那意思就是:如今会有这乱子,是将军您莫名其妙下令,不得妄杀战俘造成的。

杨邦杰给他看得不好意思,还没说话,王澧却留上心了。他见那战俘眉宇之间竟与杨邦杰有几分神似,心头突突地跳了几下,便对杨邦杰说道,「就这一人闹事,处置起来还不简单?孟轩,这人就交给我吧!」

杨邦杰本想让人把那战俘给杀了,又怕郑以诚知道後会不高兴,也乐得让王澧处置,「你要只管带走。」

就听王澧转身对亲兵吩咐说道,「晚上把人送我营帐,记得把他的胡子剃一剃、里外都洗乾净了再送过来。」

王澧亲兵都知道主帅风流的x子,成天搂著美人作乐。忍不住暗笑,归德将军怎麽会突然想尝试男风,还是这麽重口的?

那战俘听得脸都绿了,忍不住喊道,「士可杀不可……」一句话还没说完,他就被王澧一个劈掌敲在脑袋上,顿时晕了过去。

王澧对亲兵说道,「把人带走,这点小事还要人教。」又对杨邦杰说道,「孟轩走吧,我陪晋见霍大将军。」

杨邦杰笑道,「你方才很有山大王强抢民男的样子。」

王澧漫不经心地说道,「我这是替你分忧解劳,你还笑我山大王?许你弄颗小星放身边,就不许我睡男人了?」

杨邦杰取笑他说道,「我以为你会找那种,看起来像是个娘儿们的。我记得你当初送过来的营妓,九成是那种调调。」

「换换口味嘛!」王澧深怕被杨邦杰看出因由,连忙找其他话题掩过说道,「孟轩,等会儿要是霍大将军骂得厉害,你可得帮我讲话。」

「那还用说。」

两人一路来到霍致平帐中,就看王澧嘻皮笑脸地行礼说道,「姑父安好,侄儿向您请安。」

「差点没被你气死,说什麽安好,起来吧!」霍致平挥手要他起来,虽然口里说著生气,脸上表情却很是欢喜。

王澧拿眼睛偷看,知道自己擅离职守这事,在霍致平眼里果然无甚妨碍,便笑著说道,「侄儿这样过来,正好替您分忧解劳。反正您派来相助侄儿的那些人员,可厉害的,不会出什麽大事。」

「你若是我生的,做出这等事情,肯定是要打的。明年你也就要三十了,人家说的而立之年!怎麽还这样毛毛躁躁的?我知道你和邦杰情谊深厚,但总不能一声不响就把职务丢在一旁……」

霍致平虽不放在心上,但总得按道理数落王澧一番,骂个两句。骂完了还是拿这侄儿没办法,依旧将北路军托付给他。就看王澧在营地里勾留数日,临行前又向杨邦杰讨了好些个战俘,这才前往北边开拔。

南犛经此一役,元气大伤,十万大军覆没、主帅不知去向,只得暂息兵甲。霍致平趁南犛休养之际,在龙翔、南川、博裕三镇境内,推行令狐图与郑以诚所拟定的财政改革措施。

对南犛边境,则由王澧、杨邦杰、吴德、宋远等将领,不定期地派遣,数量不等的士兵侵扰。地点多变、战术也不一致,搞得南犛疲於奔命,待要置之不理,蜀军却真的会大肆掠夺,趁著防御不周的时候,侵吞几个城池。

南犛新君不是挨打不还手的人,他一连发动好几次攻势,奈何险要全失、蜀军防御布局已臻。结果自然是屡战屡败,这两三年间,经过几场战役,南犛国力自是一日不如一日。

对南犛用兵期间,霍致平、杨邦杰等人也没閒著,c兵演武、施行改革之馀,也遇上了一些麻烦的事端。

南犛战事告一段落,朝廷便派了使者前来进行封赏,此次战役先是小败才有大胜。功过相抵之後,杨邦杰只有得到一些银钱赏赐,却没有加官进爵。杨邦杰本人倒觉得没什麽,若非霍致平一路提携,以他的年龄能做到正四品下的壮武将军,还权知博裕节度副使,已经是相当罕见了。

但是那年轻的绿袍官员宣旨完毕之後,却要求摒退众人,神神秘密地拉著杨邦杰说道,「下官冯书,在朝中久闻杨将军高名,此番得以趁著宣旨之便相见,甚是欢喜。」

杨邦杰不解其意,只得客气地拱手说道,「贵官客气了,本将只是沾了霍大将军的光而已,哪里有什麽高名。」

冯书热切地拉著杨邦杰的手说道,「将军以少胜多,以两万馀人,大败南犛二十万大军,这等赫赫战功,在下真的是好生佩服。」

杨邦杰皱著眉头猜想,这二十万大军,不知道是兵部还是霍致平虚报战功的结果。自己还不知道被朝中那些人,传成什麽样子,以一敌十的猛将?

冯书又压低了音量耳语,「如不是朝中有人眼红,算计起将军诱敌深入,不慎被困的小事,杨将军便能穿上紫袍了,下官实在为杨将军抱屈。」

杨邦杰本来就警戒著,听冯书如此说来,不免要表示一下心迹,「冯兄此言差矣!我们做臣子的,所求便是为圣上分忧解劳,哪里需要计较个人的荣辱?更何况,此番赏赐的银钱相当丰厚,弟兄们也领受到皇上的恩赐,感激不已,哪里来的委屈?」

冯书微笑著听完,仍旧说道,「杨将军忠心为国,大家都是知道的。二皇子犹能体恤杨将军这份爱民如子、视同袍如手足的心情,特地吩咐下官,准备牛r、美酒劳军。只是下官孤身一人前来,如何置办这些东西?少不得折算成银钱,烦请杨将军吩咐伙夫代劳。又感念将军为国忧烦,特地准备了这个……」

冯书说著,便出外唤底下人取来一具长匣,接盖一看,竟是一把宝剑。剑才一出鞘,就能感受到凛冽寒光,清气逼人。

冯书收起宝剑,捧到杨邦杰面前说道,「所谓『宝剑赠英雄』,此乃名匠欧左行锻造的宝剑。将军应当知道,这欧左行乃是战国铸剑大师欧冶子的後人。大家都说,他锻造出来的剑,不仅能劈金断玉,还都通灵x。若主人能降服这宝剑,夜里遭到敌袭,宝剑自会出鞘护主。」

杨邦杰笑道,「这剑确实是宝剑,却被传成什麽怪力乱神的东西了。」眼睛盯著那宝剑,却不肯接过来。

他心里迟疑,这厮原来是二皇子派来示好的,朝中二皇子许重琪与太子许重硅争位,正在暗潮汹涌。皇上偏爱的其实是二皇子,可是太子并无过失,削藩的主张更博得一干文臣支持。这礼若是收了,被外人知晓,落下个外臣结交皇子、意图不轨的罪名,可是要满门抄斩的。若是不收,得罪二皇子,来日他争位成功,自己必然不讨好。

杨邦杰正自犹豫,就见那冯书又从剑匣里掏出一个卷轴,展开在杨邦杰面前说道,「将军请看,这是顾长康《斲琴图》的真迹,二皇子听闻将军夫人是个才子,j通琴棋书画。正好重金求得了这一幅画,即刻想起郑先生来了。」

杨邦杰暗暗惊心,这二皇子好长的耳朵,自己与郑以诚的事情,虽然不瞒自己军中士兵,但也下令过不得乱传,对外都只说延聘郑以诚入幕府而已。他心念一动,笑著对冯书说道,「这些东西太过珍贵,本将可不敢妄自收下。只是这幅图画不是送给我的,我也不好替他回拒,就由我转交给郑先生。至於其他东西,二皇子的好意本将心领了,烦请贵官代邦杰向二皇子谢过。」

冯书见杨邦杰愿意收下那幅画,欣然说道,「人人都说杨将军清廉自奉,又说将军是疼惜老婆的,如今一见,果然不假。」

两人又虚情假意地说了好些话,冯书这才缓缓离开,待杨邦杰转身回帐,他便往霍致平营帐方向行去。杨邦杰回到帐中,即刻找来郑以诚商量说道,「子信,这事麻烦了,我们该怎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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