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送来的时候林衍还在浴室,穆康给送餐人员开门,来的果然是那位看起来是大堂经理、实际上是说书先生或者吟游诗人的小哥。小哥穿着黑西装挺胸抬头走进来,一本正经地对穆康说:“我猜你们也找到了,那本日记。”
“找到了,确实是个惊喜。”穆康站在阳台门口看小哥摆上餐具,随口问,“有筷子吗?”
一直在深山老林里工作的小哥大概是第一次听到客人提这种要求,疑惑地问:“不好意思先生,你说什么?”
穆康:“算了,没什么。”
小哥微微欠身,把牛排和意面拿出来:“一个不可思议的故事,对吗?”
穆康:“太悲伤了。”
小哥:“充满罪恶,可那是爱情!”
穆康漠然道:“哦。”
小哥手捧前一天两人没喝完的红酒,如同握着手榴弹,以一种“你不承认我就不给你倒酒”的目光看着穆康:“你说是吗,先生?”
惨遭胁迫的穆酒鬼只好认怂:“是的,可是这份爱……太沉重了。”
“爱情永远是美好的。”小哥约莫还未过思春期,“因为爱情,我们才能读到那些诗,才能在这么久以后,依然能看到‘他’的才华和神。”
穆康满意地看着小哥把酒倒好,说:“你说得对。”
“他用余生赎罪,上帝会给予他宽恕。”小哥煞有其事地说,“他们将在天堂相遇。”
穆康:“希望如此。”
小哥把晚餐布置好,对穆康鞠躬道:“祝您用餐愉快,用餐结束后把餐桌推到门外就可以了。”
穆康客气地送他出门:“好的,谢谢。”
“那么先生,祝你和你的伴侣(partner)有一个愉快的夜晚,再见。”小哥对穆康眨眨眼,飞快地走了。
穆康:“……”
林衍出来的时候,穆康居然既没在阳台上看风景,也没在餐桌前等吃饭,而是一脸惆怅地坐在床边发呆。
林衍:“……怎么了?”
穆康抬头看了一眼林衍,可以很确定他就是那种怎么晒都晒不黑的人了,一整天高海拔日晒依旧没能摧残他白皙的皮肤,三十几岁的人穿着睡衣擦头的模样实在太他妈幼齿了。
穆人渣此刻好生惭愧,惭愧得要死,一辈子都没这么心虚过,满脑子都是“该不该告诉阿衍有人误会咱俩是一对了”。
操,感觉老子占了好大的便宜,阿衍这么好的人。
算了,人渣之魂阴险地说,气氛这么和谐,还是别说了。
穆康因为这声“partner”翻来覆去了整晚,身体的疲劳也拯救不了他这轮晚期强迫症似的失眠,脑子里一会儿是“我对不起阿衍”,一会儿是“反正阿衍没听到”,两种想法拉锯博弈到半夜,好不容易以神分裂的状态睡着了,还做了个空前绝后的梦。
梦里穆康成了老被虐的作死诗人,林衍成了旁观的闷骚狱警,两人之间本该上演一出惨不忍睹的虐恋情深,可操蛋的是穆人渣神魂俱在,既知道狱警在偷窥自己,又知道狱警对自己怀有某种不可言说之心。
这样一来,事先被剧透了一脸的穆康就很苦逼了。
穆诗人很想对林狱警说话,说我知道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啊,我们一起逃走吧。
可他使出浑身解数也说不出口,从头到尾除了会念那几首诗,就只会高喊“我不认罪”。
我不认罪!
我不认罪!
我不认罪!
别他妈喊了,穆康焦躁地想,快把你老公叫过来!你就快死了啊白痴!
可惜事情的走向早已确定,他只能无助地待在诗人的身体里,眼睁睁看着这具身体的主人被虐待至死,看着林衍翻过柏林墙,悲痛欲绝地流浪人间,登上阿尔卑斯孤绝的山巅,从此与世隔绝。
梦中最后一帧画面,是林衍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