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我不是他的学生,他一天都没有教过我。”
迟屿招手让程央过去,选了支锋径大于一厘米的毛笔,抽了张纸出来镇住,问他有什么要写的,他可以给他写几个比那边“床前明月光”更大的字,但肯定没那么毛。
“都行。”程央说。
迟屿想了想,提笔在纸上写了“程央”两个字,用的行楷,运笔比楷书要活泼。
写完他在柜子里找了一会,找出个刻着他名字的印章,呵了口气敲在上面,然后他递给他,“我小时候,字不会写一两个,刻的章不少,作业本上写名字的地方我都直接盖章,让家长签字我就盖我外公的章,后来被叫家长,老师直接问我妈我家里是不是刻图章的。”
程央笑了笑,把名字拿在手里,确实已经没有了当初的稚嫩,落笔干脆,却又不至于太锋利,笔圆润,又没有显得过于呆板,其实仔细看,和他外公的字,无论是神还是形都有七八分相似。
迟屿放下笔,往后靠在椅背上,慢慢舒出一口气,闭了闭眼睛,“你知道吗,其实我特别遗憾。”
“遗憾什么?”程央在他对面坐下。
“遗憾没有成为他的学生。”
来之前他家里的情况迟屿大概跟他说过,程央知道他外公外婆都已经过世了,那么对于活着的人来说,遗憾就只有可能是遗憾,程央没有说话,不知道说什么,他并不擅长安慰人。
迟屿顿了顿,再开口时嗓音嘶哑,“因为我从来没有想过,家破人亡的事哪天会发生在我身上。”
这四个字有些重,猛的听到程央眼皮禁不住一跳,就算是到现在这种父母都杳无音信的地步,他也没有把它用在自己身上过,迟屿用这么淡定的口吻说出这句话,让他有些心惊和诧异。
那天张老板跟他说的话他没有全信,他可能有过一点怀疑,毕竟迟屿真正的生活状态他其实并不了解,但眼前迟屿突然的一句家破人亡,似乎印证了张老板的话里至少有一半是真的。
“你有喜欢过谁吗?”迟屿睁开眼睛,突然看着程央问。
“没有。”程央说。
“我也没有。”迟屿笑了一下,“所以很遗憾,我们都不知道爱一个人爱到想为对方死是什么感觉。”
程央没听明白他突然说这句话的意思,这个年纪他们并不会这么爱一个人,他们甚至连什么是爱都不知道,这种遗憾比起前一个,程央并不觉得是遗憾。
“那你相信有这种感觉吗?”迟屿又问,但这次没等到程央回答,他就说:“世界上要真有,我其实挺想体会一下的。”
“为什么?”
“因为我外婆跟我说,我妈和我爸当年,就互相深爱到恨不得为对方死。”迟屿说:“一开始我外婆这边不同意,我妈就坐在楼顶上以死相逼,我外公心疼女儿妥协了,后来他们就结婚了,有了我,还有了一个妹妹,再后来,我妈就抱着我妹妹真的从楼上跳下去了。”
房间里的灯光有些昏暗,迟屿坐在那里,低沉的声音令人觉得压抑,事情过去了四年,他似乎有些好了伤疤忘了痛,他忘了刚开始他连话都说不出来,他没有想过自己居然有一天,能这么平静的对着一个人,把曾经的痛苦翻出来,这样轻描淡写的说给他听。
他不知道是因为对面的人是程央,还是他已经足够强大到可以不惧怕这些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