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旁边的杨仆一边指着竹简上的内容,一边使劲儿拽我衣袖。
“请就我刚才读的这一段,发表你的感悟。”张将军命令道。
心思还扑在数日前的那场军演上,其实我完全没听见张次公刚才读了些什么,可是被张将军用犀利的目光瞪着,我也看不进去杨仆到底指的是哪段文字,只好凭借从前的记忆,硬着头皮开口。
“淮南八公所著《兵略》训,多为士人直接摘抄孙吴兵法,而非武人自己提出的独到见解,是故多以老生常谈,有时未断章取义。比如说,汉中就那么大一块地方,可是中原并不是只有一个汉中;大汉就那么一块领土,可是天下并不是只有一个大汉。依属下之见,一味对内守土镇压、被动剥削民众,而不去对外开疆徙民、主动获取资源,即是所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如今匈奴四处侵占土地,吞并他国,不断坐大,若我们只是畏缩守成,若干年后,敌进我退,敌强我弱,那就不仅仅是坐吃山空的问题了。”
我这边厢手舞足蹈地比划,那边厢张将军的脸色青一阵绿一阵。
“那你说说看,不学《兵略》,要学什么好?”
我略微思索,伸出四根手指:“只须学四位将军的兵法。”
“谁?”
破赵之武安君,破齐之淮阴侯,置九原之忠信君,置朔方之长平侯。我在心里默默地数着。
“对内则白起、韩信,对外则蒙恬、卫”
熟悉而陌生的名字到了嘴边,却突然顿住。无法掩饰砰砰的心跳,我随口改报另一位前朝抗匈名将:“李牧。”
“霍去病你坐下。”张次公合上书简,无奈地朝我摆摆手,“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
“张将军最不喜欢别人说淮南王的不是,那姓霍的小子居然敢当面顶撞,觉得自己是根葱?”
“你们小点声,他可是今上跟前的红人,他姨娘是卫皇后,舅父是卫将军;就连隆虑公主的儿子昭平君得罪了他,也被毫不留情地开除军籍了呢。”
“你怕什么,一个大言不惭的私生子罢了,那白起韩信李牧蒙恬均无兵书传世,去哪里学?将军坟头挖坟么?”
“是啊,这么会打仗,干脆让他学学赵括,自己写兵书得了。”
几个身穿银甲的家伙在前面聊得正欢,跟在我后头的杨仆把拳头捏得咯咯直响。
“这些人太过分了!”
“别激动,他们说得对,有空我一定写部兵书。”
经过骁骑营那几个家伙身边时,我回头,朝他们微微一笑。
***
好不容易熬到祭祀之前的三天长假,我匆匆赶回家。二月里倒春寒,冷风扑面,即将见到舅父的激动与即将分离的哀愁交织在一起,卸了军甲的我在疾驰的马背上打了个冷颤。
长平侯府大门虚掩,门口停着一辆宫中式样的马车。车牌在凛冽的冷风中悠悠转向我,现出三个工整的方块隶。
“太医令”。
急忙奔进府门,迎面一个端着水盆的侍女匆匆行来,被我一把拦住。
“我舅父呢?”我焦急地问。
“在内院。”侍女悻悻推开我,抖了抖裙裾上溅满的水渍。
第56章56求爱
凉风拂面,夹杂着细密的雨丝。炭火劈劈啪啪地燃烧着,屋内的竹节熏炉散发出熟悉的香氛。
自从我搬到西厢,这还是头一回睡自己房间里。厢门开了又合,桌上的饭菜送来又撤走,饿着肚子昏睡了一天一夜,侯府主人始终没有出现。
浑浑噩噩地我接连做梦,梦里的那个男人始终一身亮蓝色甲胄,枣红马背上挽缰按剑,回头望向我。
“卫将军!”